答案是,不。
因为她,在他还未习得恨是什么的时候,就用一种温柔的感情,掳获了他的心,他留恋这种感觉,非常地留恋。
“母后……那您,为什么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难道看到我,不会令你想起母亲,想起那段痛苦的过往吗?每个女人,对于感情,不都是自私的吗?”
“不是那样的。”夜璃歌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到他的肩膀上,“祈儿,将来长大了,你会发现,人世间很多事,都比男女感情来得重要。”
“是吗?”
“是,尤其是对一国之君而言,他绝对不能被自己的感情所束缚和影响,否则,就会招致亡国亡身的命运。”
“那么父皇呢?母后,他那么爱你,可仍旧得到了天下,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吧?”
最幸福的男人吗?
夜璃歌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会觉得,傅沧泓是最幸福的男人,是最成功的男人,没有人看见,过去的那一场场腥风血雨,生死两难,所有的疮痍,都已经被时间抹平,剩下的,只是一条看起来光辉灿烂的大道。
似乎他是一步登天,便做了皇帝。
似乎他是天之骄子,终于坐拥四海。
那些事,那些挣扎、痛楚、伤害,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再没有人相信。
而年仅十二岁的傅延祈,他,懂吗?
“母后?”
“祈儿,不管将来如何,珍惜眼前的一切吧,如果你想念青璃,可以随时出宫去看他。”
“母后。”傅延祈忽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孩儿只想知道,这世间有没有比权利富贵,更值得追逐的东西。”
夜璃歌默了一瞬,才道:“有。”
“那是什么?”
“心。”
“心?”
“对,你自己的心,人心就像宇宙,很多事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很多。”
“孩儿明白了。”
拖着长长的裙裾,夜璃歌慢慢地走开了——祈儿,你真地是明白了吗?或许你什么都没有明白,你只是困惑,你只是对这世间很多事,感到困惑。
……
“璃歌。”
刚刚迈进大殿,傅沧泓满含喜悦的声音便传进夜璃歌耳中。
“嗯?”
“快来看看,这是侍讲院撰写的《洪览博书》初稿,你瞧瞧如何。”
夜璃歌近前,拿起一本厚厚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书稿,捧在手里,翻开来仔细瞧了瞧,但见字字珠玑,所列名录十分地清晰,而且每一个论点都引证充足。
“不错。”夜璃歌点头,“只要他们认真校对,再加以刊印,推发全国,足称伟业。”
“连你都这么说,”傅沧泓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来侍讲院这一次,确实是下足了功夫,朕要好好地褒奖他们。”
“臣妾还有个建议。”
“你说。”
“想来编撰此书的讲士们,都是饱学之士,何不让他们留在京师,继续为国效命呢?”
“嗯。”傅沧泓点头,“这一层,严思语定然也顾虑到了,朕想他一定会有所安排。”
放下书册,夜璃歌绕着圆桌来回走了一圈:“如今天下之事,桩桩件件,皆往正轨上行运,但愿盛世久长,天下人人,怀志者得志,怀土者,得土。”
“有朕在,你的良愿,一定都可以化成现实。”傅沧泓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语气十分坚定。
第五百三十三章:嫉妒
锦帐低垂。
夜璃歌微侧着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心里一时静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轻轻从傅沧泓身旁绕过,落到地面,穿上金丝软履,走到妆台边。
挽好发髻,戴上珠钗,正欲起身时,一只手忽然按落在肩头,他俯下身子,细细地吻她,带着某种缠绵不尽之意。
“去上朝吧。”
“我想陪陪你。”
傅沧泓索性将她抱起,走到旁边的软榻上,沉身坐下,拿起她的手,细细把玩着。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些癖好?”
“我一直都有的,你不知道吗?”
“哦?”
“对你,我总是有使不完的劲。”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笑他矫情,可是今日,她却深深儇入他的怀中。
直到曹仁在外边催了三次,傅沧泓方才放开她,起身去了,走到殿门边时,还回头眷眷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娘娘。”姣杏儿悄步走前,压低着嗓音道,“话说,皇上对您,还真是深情呢。”
“怎么?”夜璃歌斜了她一眼,“小丫头思春了,是不是想着出宫,赶快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姣杏儿脸上不禁飞起几抹红霞。
“瞧瞧你,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夜璃歌难得地打趣她。
姣杏儿只好勾着头,揉弄自己的衣角。
“说吧,看上哪个小伙子了?本宫替你做主,好歹,你跟了本宫这么些年,一份嫁妆,本宫却是给得起的。”
“娘娘……”姣杏儿越性,撒起娇来。
“你真不肯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娘娘,要是奴婢说了,您真地,不会责罚奴婢?”
“不会,当然不会。”夜璃歌毫不迟疑地道。
“奴婢,喜欢上了建福宫的侍卫统领。”
“建福宫?”夜璃歌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并没想起这么个人,转念道,“那他呢?他对你可有这心思?”
“嗯。”姣杏儿通红着小脸点头。
“既这么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你且把他引到我这里来,本宫给你仔细瞅瞅,倘若合适,就……按你的意思办……”
“可是奴婢,奴婢舍不得娘娘。”
“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既然有了可心的人儿,那就嫁吧,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守着本宫?”
“如若娘娘肯答应,奴婢,奴婢倒真想一辈子守着娘娘。”
“嗯?”
“娘娘,是天下最尊贵,最骄傲,最杰出的女子,跟着娘娘这些年,奴婢也长了不少的见识,而且宫中上下,无不对奴婢尊奉有加,要是出了宫……”
“怎么?你担心他欺负你?”
“他我倒不怕,只是怕他家里人……娘娘您是知道的,现在外面的世界,可还是男人说了算。”
“没错。”夜璃歌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如今这个世界,确实仍然是男人说了算,也难怪你有这份担心,这样吧,你且只管嫁去,若真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可以随时回宫里来。”
“娘娘,真的?”姣杏儿的双眼顿时亮了。
“当然。”夜璃歌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聪敏、机警、能干,一时离了你,本宫还真不习惯,所以啊,你只管收起你那些心思,不必想得太多,放开胆子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吧。”
“谢娘娘。”姣杏儿蓦地跪倒,冲着夜璃歌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再站起身时,眸中已经有了星莹泪光,“自打奴婢来到这世上,还从未有人,对奴婢这样好过,奴婢来生,来生的来生,都要跟着娘娘。”
“你啊。”夜璃歌也难得动情,走过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傻丫头,别说这样的话,咱们能在世上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你出宫以后,只要记着,脚踏实地地做人,相夫教子,本宫也就安心了。”
“娘娘,”姣杏儿脸上浮起几许俏皮的笑,“这可不像是您会说的话。”
“怎么?”
“娘娘您应该说,出宫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依靠自己,要坚强,要勇敢,要为自己的未来争取。”
“你呀。”夜璃歌不禁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指——“我不这样对你说呢,实在是因为,争强好胜原不是女儿家份内之事,若你家男人精明能干,何须你强出头呢?倘若他不能干,又怎能入你的眼?”
主仆俩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各自觉得甚是开怀,眼瞅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地黑了下去,姣杏儿方才退出,前往御膳房传膳。
却说几日之后,姣杏儿果然把那侍卫统领领来,让夜璃歌过目。
确实是个敦厚的男子,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如何出色,只是眉宇间浮动着一股精气,要比傅沧泓,自是万万不能,但放在普通男子中,却也说得过去了。
“姣杏儿,你且先下去,给本宫沏壶香片来。”
“是,娘娘。”姣杏儿侧身施个了礼,徐步退下。
夜璃歌这才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那男子:“你叫,谢敬安是吧?”
“是,娘娘。”
“你和姣杏儿,是何时认识的?”
男子的神情微微变得扭捏起来,好半晌才细沉着嗓音道:“回娘娘,卑职认识杏儿,已经,已经很久了……”
“哦?”夜璃歌眉梢微微朝上一挑,“想不到这丫头,嘴倒是挺紧的,竟从来没有跟本宫提起过。”
“从前,只是卑职单相思,姣杏儿,却是两年前,才对卑职上了心。”
“哦,你会对姣杏儿好吗?”
“自然。”
“会一辈子疼她爱她,保护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