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夜璃歌点头,便取子与他厮杀起来,接连三局,还是傅沧泓落败。
看着盘面上的残子,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懊恼:“朕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都赢不了你?歌儿,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
“你想知道?”
“嗯。”
“答案很简单,你每一思每一啄,都只看到一城一地一子,而我却是统观全局,自然,你每得一手,心里便欣悦之,却不知更大的地盘,都已经被我占据。”
“原来是这样!”傅沧泓顿时恍然大悟,不由深深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接着小心翼翼地道,“不过,这全局,要如何观法?”
夜璃歌拿起一子,轻轻搁在“天元”位上:“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在着手之际,便已然观尽整盘风云,无论对手如何变招,他们始终能以不变应万变,最后形成自己的阵势,将对手困死。”
“是这样。”傅沧泓点头,“看来这下棋和治国一样,都有学问啊。”
“天下学问处处在,端看你有心无心,或者说,是不是足够聪睿。”
“嗯。”傅沧泓点头,再拿起一子来,“且让朕再试试。”
“慢着。”夜璃歌却握住他的手。
“怎么?”
“夫君身为一国之君,每日操劳政事,已然身心疲惫,万不可因旁事再分心神,还是好好歇息吧。”
“歌儿。”傅沧泓满怀感动,只是难以成言。
“我已命御厨房给夫君煮了补气颐年的汤剂,夫君喝后便歇息吧。”
“好,就依夫人。”
稍顷,曹仁小心翼翼捧进个食盒,放到桌上,夜璃歌揭开盖子,但见里面的汤色乳白如玉,香气怡人。
“是什么食材做的?”
“夫君且尝尝。”夜璃歌言罢,舀了一调羹,送进傅沧泓唇中,傅沧泓慢慢咽下,但觉五脏六腑间,似有丝丝浸润之意,慢慢化开,果然是畅美异常。
“味道如何?”
“不错。”
“这汤有安神之功效,你喝完就去睡吧。”
“好。”傅沧泓说罢站起身来,向内殿而去,褪去衣袍躺下,刚一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夜璃歌坐在外间,略坐了一坐,站起身来,缓步出了屋子,往侧殿而去。
“青璃,青璃。”站在门外,她轻轻喊了两声,半晌,殿门方才打开,安阳青璃站在里边,抬头看她,眼里有一刹那的怔忡。
“姨可以进去吗?”
安阳青璃没说话,只是低下头,侧身让到一旁。
夜璃歌步入殿中,抬头看了看,却见一切收拾得妥妥贴贴,一丝不苟,连架上的器物也擦得干干净净。
“青璃。”夜璃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这些日子还好吗?”
“谢谢姨,璃儿很好。”
“你……没有什么要跟姨说的吗?”
安阳青璃垂着头,不言语。
“是姨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
安阳青璃还是不说话。
“青璃……”
“姨。”安阳青璃忽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什么?”
“我……我想出宫。”
“出宫?”
夜璃歌微觉讶然:“为什么想出宫?”
“我想,出宫读书。”
“在宫里不好吗?”
安阳青璃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来陈述自己的想法。
“那么,你想去哪里呢?”
“随便一家书院都行。”
“好,姨答应你,姨会替你安排。”夜璃歌深深地注视着他,这个孩子,眉宇间已经有了几许冷然,和他的母亲一样。
就在夜璃歌准备起身离去之地,安阳涪顼忽然道:“姨。”
“嗯?”
“您,您见过我的母亲吗?”
“当然见过。”
“她,长得什么模样?”
“她很美。”夜璃歌的脑海里,闪过关青雪那张霜冷的容颜,“真地非常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美的女子。”
“她,她和我父亲好吗?”
“很好。”
“她,她是怎么死的?”安阳涪顼的嗓音低了下去。
夜璃歌的呼吸蓦然一滞。
“姨?”安阳涪顼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丝冷光。
“她是——”夜璃歌转头,“青璃,等你长大了,姨再把真相告诉你,好吗?”
“长大?要长得多大呢?”
“青璃?”
安阳青璃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朝内殿走去——一个人一旦关闭心门,外界的一切,便对他(她)再没有任何的影响力。
夜璃歌走出侧殿,缓缓关上殿门,院中阳光明净,她却忽然觉得,心中有丝丝凉意浅浅化开。
那个孩子,原来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抗拒她,抗拒周围的一切,甚至是,抗拒他的命运……
是谁让他觉醒?而这种觉醒,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第五百零章:路见不平
“你好像不太开心?”傅沧泓走过来,凝眸注视着夜璃歌。
她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枝头上有繁茂的叶子。
“是。”夜璃歌定睛看着他,没有丝毫欺骗之意,“所以,我希望你能暂时离开,我要一个人静静。”
傅沧泓怔了怔,却并没有离去,反而在她身边坐下,嗓音柔和地道:“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沧泓,我只是想一个人。”夜璃歌的神情有些落寞。
傅沧泓呆了一瞬。
他使劲使劲地瞅她,想要看清她的内心,可他什么都瞧不明白,只能站起来,一个人默默地走开了。
夜璃歌仰头望着天空——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最后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种情绪的源头何在——是因为失落,因安阳青璃带来的失落——当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活空间里,对他(她)的种种言行举止,或许你会觉得习以为常,一旦当这个人消失,不管他(她)过去带给你的是什么,都会觉得淡淡的吧。
还有,对关青雪与安阳涪顼的歉疚。
她知道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把这种负面情绪赶开,或者消化,所以让傅沧泓离开。
直到天色擦黑,夜璃歌方才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回龙赫殿,进得殿门,却见傅沧泓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摆弄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在刻一个小木雕,而且非常非常地认真。
什么时候……他有了这样的爱好?
再仔细看时,却发现那个木雕的五官,与自己分外相似,夜璃歌不禁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傅沧泓头一次如此专注地做事,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直到最后收刀,方才长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看到夜璃歌,他下意识地想把小木偶藏起来,却被夜璃歌一把抓过去:“让我好好看看。”
“没雕好呢。”此时的傅沧泓,纯稚得就像个孩子。
夜璃歌看看木偶再看看他,才注意到他的食指上结了一层薄茧,不由拿起来,细细地摩挲着。
“什么时候,也给妙儿雕一个吧。”
“嗯。”傅沧泓点头。
夜璃歌放下木偶,捧起他的脸,开始细细亲吻,傅沧泓这一次的表现十分地老实,就那么乖乖地坐着。
“刚刚你有没有生我气?”
“没有。”
“真没有?”
“真地没有。”
“嗯。”
“你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
“那,吃饭吧。”傅沧泓说完,站起身来。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散去,夫妻俩和往常再没有任何区别。
晚间,傅沧泓趴在夜璃歌的小腹上,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满是亮光:“很快,很快他就会出来了吧?”
“嗯。”夜璃歌拍拍他的脑袋,“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