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歌,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乖乖呆在后宫里?让我省点心呢?
“皇上。”冯翊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唤回。
“啊?”傅沧泓抬头看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御书房。
“议事吧。”傅沧泓一摆手。
两人走进御书房,待傅沧泓升座,冯翊方才清清嗓子道:“微臣现在要说的是,滦江改道。”
“嗯。”傅沧泓点头,“却不知这道要怎么改?”
“微臣已命当地的官员详实考察过,滦江改道,须开凿九条支渠,这样,每年的汛期,高涨的滦江水可以分流到这九条支渠,而在旱季,支渠的水又可以回流,使滦江的水流保持在一个比较平稳的峰值。”
“嗯。”傅沧泓点头,“你说的果然有理,对了,说起滦江,朕想起一个人来,对于治水,他颇有心得,你且让他去负责此事吧。”
“皇上说的,可是梁牧?”
“正是此人。”傅沧泓点头,“前次滦江水患,他向朕进策,朕正是用了他的法子,才将水患平息,这次也可以一试。”
“微臣领命。”冯翊一拱手,“还有这第二件事,是垦荒免赋。”
“这一条,你已经在奏折中详尽呈明,朕觉得非常好,你只管吩咐户部的官员办去。”
“皇上,臣心中有个想法。”
“你且说来。”
“江南一带虽富庶,但人口众多,反而造成劳动力浪费,再观北方定州一带,千里荒原,而人丁稀少,虽也有气候酷寒的影响,但最根本的原因,却是缺少耕作技术,所以微臣想——”
“迁民?”
“是。”
“这——”傅沧泓沉吟,“南民在鱼米之乡呆惯了,怕是没人愿意去那等蛮荒之地。”
“这个,微臣也已经想到,所以,微臣想,能不能,先将南方监狱里的一些囚犯迁禁至定州一带,让他们垦荒减罪?”
“垦荒减罪?”傅沧泓怔住——不得不说,这却是一个非常新鲜的词儿。
“皇上可是觉得不妥?”
“不。”傅沧泓摇头,“非但没有任何不妥,反而妥贴之极,就照你说的去做。”
“微臣再次拜谢皇上,再有这第三件,却是有关国计民生。”
“哦?”
“微臣想在民间大兴植桑养蚕,以及纺纱织缎。”
“这却是为何?难道国内闹棉荒了?”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沿海一带,有村民在与海外之人做生意,海岛岛民多的是鱼虾蟹贝,香料宝石,却唯独缺少棉布,故此很是急盼。”
“这样,”傅沧泓沉吟,“你考虑得很周到,一并去办吧。”
终于将所有朝务都议完了,君臣俩心中都俱是一松,冯翊因而拱手道:“皇上,微臣告退。”
“嗯。”傅沧泓点头,摆手令他离去。
整个大殿岑寂下来,傅沧泓独坐在龙椅中,看着空荡荡的殿阁,忽然觉得几丝凄惶,那些歌舞升平,繁花织锦,在此刻的他看来,竟有如一片枯槁,毫无半点意趣。
还是她在的地方,才是温暖的。
他站起身来,急急出了御书房,便朝龙赫殿而去。
离龙赫殿愈近,他的心跳得愈发厉害,觉得仿佛是回到多年以前,第一眼见到她,那样的怦然心动,迫不及待。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沿途,宫女宫侍们纷纷下拜,傅沧泓恍然无睹,直奔龙赫殿。
转过屏风的刹那,他蓦然怔住——榻上空空,竟无人影。
傅沧泓的身体一下子僵凝,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四面八方到处去找,而是一步步走到榻前,倾身坐下,抬起手掌,落在那方软枕上……
第四百七十九章:凤凰
她的笑,她的模样,她的一切,点点滴滴皆在心头,可是——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狂奔去找她。
可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他只是——难过,无比无比地难过。
寝殿里一时安静到极点。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墙角的沙漏一点点向下滑动,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凝固,因为没有那个女子,所以一切显得毫无生气。
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那女子很重要,直到她离去,方才发现很多事,都不对劲。
夜幕降临了。
曹仁不得不近前,压低声音道:“皇上,用膳吧……”
“朕不想吃。”傅沧泓摆摆手,“你退下吧。”
曹仁本想再说点什么,可细瞧瞧傅沧泓的脸色,终究难以开口,默然地退了下去。
烛火煌煌,照出傅沧泓凄然的身影,他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门外,扶疏花木间,一人独立不动,只有半张丑陋的面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终于,他提步朝寝殿走去。
推开门,他不意外地看见那个男人。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立在他的身后,默默地陪着他。
“……她……为什么?”终于,傅沧泓嗓音嘶哑地开口。
“她会回来的。”火狼无比肯定地道,“皇上,不管她走得多远,都会回来的,因为,这儿才是她的家。”
“家?你这样认为?”
“是,皇上。”
“是啊。”傅沧泓终于恢复了几分自信,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流露出开怀的笑容,“无论如何,这儿才是她的家,天下虽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觉得温暖。”
“对。”火狼点头,“便是这样,所以,皇上您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会成为她最好的归宿。”
“嗯。”傅沧泓再次点头,“快,快去命人,把这宫里所有的灯都点亮,朕,朕要等她回来,当她一跨进这座龙赫殿,看到的都是光明和温暖。”
这是他们拥有彼此回忆最多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铭刻着爱的回忆,也许很多年过去,所有的沧海都变成了桑田,他们所能拥有的,也就是对彼此最纯净的感情,以及依恋。
孰料,这一等,就是三天,傅沧泓的信心一点点衰退,而变得焦灼,恐惧,以至于深深的不安——她真地打算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她真地——
殿顶上一声凤鸣,接着响起阵阵沸腾的人声:“快看啊,凤凰,是凤凰!”
傅沧泓一个箭步飞冲出去,果见一只斑斓五彩的大凤凰,正在殿顶上盘旋飞舞,他心中一动,腾身跃了上去,凤凰看见他,昂着脖子清鸣两声,振翅朝空中飞去。
傅沧泓哪里容她走脱,足尖一点,执著地追去,凤凰在他身侧盘旋两圈,再次飞向空中,傅沧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眼见着就要跌落,众宫侍失声低呼,火狼已经跃向空中,却不料那凤凰转头,张口将傅沧泓叼住,旋身飞走了。
天哪!
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真是太难以想象了!
青山绿水,鲜花灼灼。
一身白衣的女子,立在山石上,风姿绰约,婉然如画。
凤凰缓缓落地,将傅沧泓放下。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终于,女子慢慢地转回头来,目光清澄如水,那一肩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给她凭添无穷无尽的魅力。
这——傅沧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富贵气息,红尘俗意的女子,真是他的妻子吗?
如此骄傲。
如此美丽。
如此与众不同,颠倒苍生。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连天与地都失去了颜色。
“你——”傅沧泓只觉自己的心,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是夜璃歌,也不是夜璃歌。”对方看着他,神情冷凝。
傅沧泓圆睁两眼,一眨不眨。
“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除她之外,还有人能看见我,你,是第二个。”
傅沧泓还是不说话。
女子忽然倾身近前,蓦地抬手,扼住他的脖颈,口中吹气如兰:“你不怕我?”
傅沧泓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不管她做什么,变成什么样,他的那颗心,始终不曾变过。
女子收回手,勾唇一笑:“有趣,这可真是有趣。”
“跟我回去。”傅沧泓忽然出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回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
女子一怔,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却发现他的手抓得那么紧,没有留给她丝毫挣扎的余地。
看着那只攥着她纤腕的手,女子不由微微挑起眉头——他怎么可能抓得住?他为什么能抓得住?她不是实体,只是一个缥缈的存在,他竟然能够抓得住?
不等她回过神,傅沧泓已经抓着她,腾上凤凰,而凤凰,也竟然知他心意似地飞上天空,朝龙赫殿而去。
落地的瞬间,众人只觉眼睛一花,皇帝身边那个白衣女子已经消失无踪,皇帝脸上也并无一丝惊慌,脚步平稳地朝寝殿走去。
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一身红衣的夜璃歌,静静地躺在衾枕上,仿佛从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
奇了。
这可真是奇了!
众人忍不住感叹。
“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