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极殿。
上百支明煌煌的烛火,将一切照得灯火通明,男子立在高高的玉阶上,举起酒杯:“来,同饮这一杯。”
“干!”每个人也同时举杯。
一气饮尽。
阵阵鞭炮声陡然响起,噼噼啪啪,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笑容。
御宴一直持续到半夜方才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夜璃歌和傅沧泓回到寝殿。
一沾上香枕,夜璃歌便欲阖眸睡去,傅沧泓推推她:“才刚吃了饭,就睡,对身体不好,起来走走。”
夜璃歌扭不过他,只得起身,来回在殿中踱着步。
直到消了食,两人方才重新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清早起来,傅沧泓已经去上朝,夜璃歌抱着只花猫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间有些恍惚——那真是自己吗?
真是自己吗?
什么时候起,她的日子变得越来越闲散,越来越没有动力,越来越,不像是她自己?想起从前那个杀伐争战的夜璃歌,似乎,一切都遥远了。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平平安安康康顺顺一直到老。
“娘娘。”
“何事?”
“奴婢……”姣杏儿脸上有几许迟疑。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
“奴婢听说,龙赫殿的侍女静姝……”她刚说了半句,曹仁便进来了,姣杏儿只好打住话头。
“参见娘娘。”
“何事?”
“这是皇上令人,专门从民间收集来的古籍。”
“本宫知道了。”夜璃歌点头,“搁在桌案上吧。”
曹仁“诺”了声,走过去将一个盒子搁在桌案上,人却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去。
夜璃歌瞧瞧他,倒也不催促,仍旧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梳着鬓发,直到外面响起宫侍长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曹仁和姣杏儿退到两旁,微躬着身子,软帘掀起,傅沧泓迈步踏入,略挥了挥手,曹仁和姣杏儿知趣地退下。
傅沧泓走到夜璃歌身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脸,轻轻摩娑,陶醉地嗅着她发间清香。
对于他而言,一生中最完满的时光,莫地于跟她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
缠绵缱绻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入锦帐歇下。
这样平平安安,陪着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到老,或许,便是最快乐最幸福的吧。
除此之外,还能奢求什么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乃是人世间最宏大的幸福。
……
“你,你是谁?”夜璃歌睁大眼,吃惊地看着立在榻前的男子,他黑发披面,目光阴郁,像是积着无穷无尽的怨恨。
“夜璃歌,夜璃歌,夜璃歌……”
“你——”夜璃歌并不惊惧,仍然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扑到自己面前,俯下身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听——”他忽然诡谲一笑,“那些浮动在暗夜里的幽魂,正在声声噎泣,他们哭喊着冤枉,他们在呼喊救命。”
“我的皇后娘娘,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你现在尊享的荣华富贵,都是他们的鲜血凝结而成——想想看,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丈夫,因为你要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而埋骨荒草?有多少孤儿寡母,失去所倚,有多少春闺梦中之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所以呢?”
“夜璃歌,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到报应的。”
人影不停喃喃着,话语如同魔咒。
“报应?”夜璃歌唇角淡淡勾起一丝冷笑,“我自小行走沙场,杀人如麻,十指染满鲜血,何时怕过报应?倘若真有报应,那就让它来吧!”
话音未落,却听殿外“噼啪”响起一声炸雷,而床前那鬼魅的人影,倏忽间消失了。
“璃歌——”男子倏地睁眼坐起,将夜璃歌揽入怀中,却见她面色微微泛白,双肩冰凉,不由关切地道:“璃歌,你怎么了?”
夜璃歌久久没有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雕花屏风。
那屏风样纹繁复,重重叠叠,在黑暗的光影中看不怎么真切。
“璃歌?”男子凑唇亲吻她的脸庞。
“我没事。”夜璃歌低沉着嗓音答道,然后转头对傅沧泓笑了笑,“睡吧,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过去
“沧泓,我想出去走走。”
“怎么,是觉得心里烦闷吗?”
“嗯。”
“那等我处理完政务,陪你一同去吧。”
“不用了。”夜璃歌有些僵硬地答道。
傅沧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随便走走,你不要多心。”
“好吧。”傅沧泓终于点头允诺,看着夜璃歌进了内殿,换上套平常普通的衣服。
“带上这个。”摘下墙上佩剑,傅沧泓递给她。
将剑系在腰间,夜璃歌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吻,勾唇笑了笑,方才朝殿门外而去。
没过多久,火狼闪进:“皇上,用派人跟着吗?”
傅沧泓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用。”
街市繁华依旧,夜璃歌慢慢地走着,心中却浮起几许陌生。
“小姐,要胭脂水粉吗?”一个小贩推着车哐啷哐啷走过来。
夜璃歌摆摆手。
“卖凉粉呐,又滑又香的凉粉!”
“糖葫芦串,糖葫芦串!”
“砰乒!”一样东西忽然从旁边酒楼二层的窗户里飞出,重重砸在夜璃歌的脚下,四分五裂,浓郁的酒气顿时在空中飘散开来。
夜璃歌抬头,却见一个人趴在窗户边,刚好瞪大双眼朝她看来。
傅沧骜?
几乎没有多加思虑,夜璃歌已然迈进酒楼的底层厅门,沿楼梯拾级而上。
傅沧骜已经坐回桌边,手拿酒壶慢慢地喝着,转脸瞧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夜璃歌的到来。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但眼前这个男子,从外貌上看去,并没有多少变化,仍然高大帅气而俊朗,只是凭添了几分忧郁和苍凉。
夜璃歌在他对面坐下,也不说话,提起酒壶来开始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五六杯,傅沧骜的手凌空伸来,按住了她的胳膊。
夜璃歌拿眼看他。
“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可是看起来,似乎并不这样,是他对你不好?”
“他对我很好。”
“那你?”
“我想请你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傅沧骜唇边浮起一丝哂笑。
“我也说不清楚。”夜璃歌微微眯缝起双眼,“只是直觉告诉我,有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发生。”
“可怕的灾难?那是什么?”
“我说了,只是直觉。”
“恐怕是你想得太多。”
“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
思虑良久,傅沧骜方道:“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一阵暖意自夜璃歌心中缓缓漫过。
“傅沧骜,能认识你,是我夜璃歌一生一世的幸福。”
“我也是。”
从酒楼里出来,夜璃歌忽然松快了许多——有什么打紧呢?就算天塌地陷,有傅沧泓在,有傅沧骜在,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在,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夜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夜璃歌一怔,不由抬眸看去,恰恰对上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南宫篁?
她几乎叫出声来,偏对方那一派故人见面的熟稔,让她不便当街发作。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而极不客气。
“夜小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难道说,做了皇后,便将从前诸般,全都揭过了吗?”
“揭不揭过,与你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