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歌“哦”了声,将珠钗斜斜插入鬓间,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甚觉满意,又拈起螺黛细细画眉,待一切妥当,正欲往御花园转转,小延祈却一溜烟地跑进来。
“母后。”
“祈儿。”夜璃歌招手将他叫到跟前,“今天的功课都学完了?”
“学完了,母后。”小延祈乖乖点头。
“背给母后听听。”
傅延祈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夜璃歌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浮起几许微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小延祈又细细解释一遍。
“看来,姚师傅教得确实不错。”
“母后,”小延祈扯扯她的衣袖,“祈儿有个请求,望母后允准。”
“哦?你说。”
“祈儿想,跟母后学习兵法。”
“兵法?”夜璃歌闻言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有了这念头?”
傅延祈不答,只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母后可是不愿?”
“倒也不是,”夜璃歌沉吟,“母后只是觉得,你现在学习兵法,只怕是早了些。”
“不早不早。”傅延祈伸手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晃着,语气里带上几分撒娇,“祈儿就是想学嘛。”
“好,我教你。”夜璃歌终于点头——凭祈儿的资质,应该能接受一些入门的知识。
于是,这天晚上回到寝殿里,傅沧泓便惊奇地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殿阁里,多了个巨大的模型,上面用木块、沙石,堆垒出山川地理,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小旗子,充当兵将。
“你们娘儿俩这是在干嘛呢?”他在旁边瞧着有趣,忍不住开口问道。
“父皇,”正蹲在模型上忙碌的傅延祈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骄傲的笑,“祈儿正在指挥千军万马呢!”
“是吗?”傅沧泓弯下腰,亲昵地拍拍他的脑袋,“不错,让父皇仔细瞧瞧,我的祈儿有多厉害!”
眼见着殿外的天色渐渐黯沉,夜璃歌方才把傅延祈给抱下来,让姣杏儿服侍他沐手,然后把他带到桌边。
桌上已经一字摆开数十碟儿菜,傅延祈拈起筷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却先挟起一个肉丸子,放进夜璃歌碗里,再挟起另一枚,放进傅沧泓碗里。
“小鬼灵精儿,什么时候竟学会这个了。”夜璃歌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
“母后,你吃嘛。”傅延祈撒娇,看着夜璃歌把肉丸送入唇中,才弯起双眼,无比快活地笑了。
……
夜色幽寂。
夫妻俩静静地躺在床上。
“璃歌,你快乐吗?”侧过头,傅沧泓双眸炯炯地看着她。
夜璃歌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抿唇一笑,情至深处,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快活的日子,真地。”傅沧泓满眸真诚。
“这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拿过他的手放在胸膛上,夜璃歌轻轻地道。
两人就那样互相依靠着,睡了过去。
“嗡——嗡——嗡——”浑重的钟声传来,将夜璃歌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眸,却见淡淡的晨曦穿透窗纱,蒙蒙地洒了一层,侧头看看身边的男子,见他还沉沉睡着,夜璃歌也不惊扰他,拿过件外袍披下,便赤着双足下地,慢慢朝外走。
推开房门,一阵清新的风吹来,令她顿时神清气爽,夜璃歌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皇后娘娘。”曹仁的声音响起。
“吩咐御厨房,准备些精致的小菜,和清淡的粥。”
“是,娘娘。”
曹仁答应着正要离去,夜璃歌却又道:“前些时候,皇上用得如何?”
曹仁顿了顿,方才刻意压低嗓音道:“娘娘要听实话吗?”
“当然。”
“娘娘不在的日子,皇上吃不好睡不好,奴才看着,心里都着急。”
“是吗?”
“当然。”曹仁害怕自己表达不清楚,赶紧补充道,“皇上的心思都在娘娘身上,难道娘娘还犹豫什么吗?”
“我……”
是吧。
是她想得太多了吧,所以面对他的感情,总是显得格外迟疑。
夜璃歌,你到底还要什么呢?
他是那样痴情的男人,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感动。
除了留在他的身边好好爱他,你还能怎样呢?
夜璃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略一摆手:“你下去吧。”
转过身的瞬间,却见傅沧泓正站在门边,痴痴地看着她。
夜璃歌心中不由一痛,移步靠过去,细细为他整理着衣衫,柔声道:“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让外人看见多不好。”
“我……”傅沧泓瞧着她,只是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她,总是觉得心里面酸胀发痛,然后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魇住,只是说不出话来。
庭风细细。
他们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彼此,时光仿佛都因此凝默了。
“你知道吗?”他一手摩挲着她的脸庞,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夜璃歌张臂将他抱住,“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这儿,我陪着你,你不要难过,不要悲伤……我会一直陪着你。”
傅沧泓还是不住地抖,他觉得有千言万语,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这样看着她,而且永远永远都不够。
只希望从此以后你能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还不够。
天长地久也不够。
如果是真爱,怎么怎么也不够。
第四百四十三章:凶兆
北宏开元七年。
秋。
天下太平。
诸事和顺。
偶尔,傅沧泓也会站在龙极殿前,眺望层层飞阙,只觉往事历历,只若一梦。
就像他们的感情。
痛、恨、伤、忧、惧、苦、涩、甜……尽皆历尽,终有今日。
摊开双手,任由满空阳光落入掌心,他的脸上浮起满足的笑。
左手江山,右手红颜,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会比他更幸福呢?
一片阴云飘过来,遮住阳光,眼前的景象次变得黯淡,傅沧泓不由一怔,然后抬头,扫了那云一眼。
一阵急促的鼓声蓦然传来,傅沧泓英挺的浓眉随之微微掀起。
“报——”一名禁军急步闯入,跪于阶下,“启禀皇上,太庙起火!”
“你说什么?”傅沧泓双眸遽冷。
禁军的身子不由一颤,然后再次禀报道:“太庙起火!”
傅沧泓的表情凝固了——他再怎么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却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曹仁!”
“奴才在!”
“速宣冯翊和梁玖入宫晋见!”
“奴才遵旨!”
不消片刻,冯翊和梁玖便匆匆而至,步入御书房,却见傅沧泓端然坐在椅中,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朕令你二人,陪同朕即刻赶往太庙,查看详细的情况。”
冯翊和梁玖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遵旨!”
由火狼率领一队禁军开道,傅沧泓稳坐于辇车中,冯翊和梁玖各坐一顶轿子相随,奔赴太庙。
老远便见着火光冲天,沿街还站着不少百姓,指指点点,见到御驾,纷纷跪倒。
至太庙前,傅沧泓命令辇车停下,自己下了辇车,却见京城的巡守官兵们,纷纷拿着器具,正在灭火。
不等傅沧泓言语,梁玖已经找来京机巡察,劈面便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那巡察的神情却极其坦荡,先冲梁玖躬身施礼,然后一字一句地答道:“下官正在侦办,请丞相稍待。”
梁玖一愕。
不过,那一伙官兵确实训练有素,没半个时辰,便已经将火扑灭,露出太庙的原状,恢宏壮丽的墙体、殿顶已然被熏黑大半,缕缕青烟直冲上半空。
巡察走到傅沧泓跟前,伏身参拜:“请皇上许微臣进入太庙查看,以保龙驾万全。”
傅沧泓没有答话,只点头默许。
众目睽睽之下,巡察走进太庙,半晌后拿着一幅被烧残的黄色布幔走进,再至傅沧泓面前:“启禀皇上,经微臣查证,此次灾劫是因为供桌上的油灯翻倒,点燃布幔,再引燃殿梁所致。”
冯翊和梁玖轻嘘一口气,转头去看傅沧泓。
“管理此处的礼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