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不得限制歌儿的自由;其二,不得向歌儿索取《命告》;其三,凡微臣所言,太后将尽力从之。”
“依你,都依你。”此时,夜天诤就是董太后手中的救命稻草,她自然一口允诺。
“那么,太后可以回去了。”一整衣袍,夜天诤的神情复再淡然。
“这——”董太后脸上闪过丝尴尬,“上次是本宫一时失措,让司空大人受委屈了,自即日起,禁令解除,司空大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不料夜天诤淡淡道:“在夜某看来,还是此处最妥。”
董太后只觉像是被人重重搁了一个耳光在脸上,火辣辣地痛,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地退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烦恼
难道董后,遇上什么难缠的事,若不然,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
面对灵位,夜天诤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更让他犹豫的是,到底要不要招回夜璃歌——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夜璃歌已经认定傅沧泓,只怕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至于璃国……唉,国事多艰,夜天诤也不禁一声长叹。
“叩,叩,叩——”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夜天诤一怔,旋即站起身来,打开殿门,但见月亮地里,安阳涪瑜正跪在那里,冲着殿门不住叩头。
“殿下?”夜天诤赶紧迈出门去,伸手将他扶住,“您这是做什么?”
安阳涪瑜伸手推开他,倔强地咬着唇,继续方才的动作。
“殿下!”夜天诤终于忍不住了,不顾他的反抗,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司空大人,您别拦我。”少年神情凝重,“与其将来无颜见历代先祖,不若现在先叩头请罪。”
“殿下此言何意?”夜天诤浓黑眉头高高扬起。
“此言何意?”安阳涪瑜一声冷笑,“司空大人心中,应该比涪瑜更清楚才是!”
夜天诤眸中闪过丝讶然——自安阳涪瑜回宫后,多数时间都只呆在自己的寝宫里,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给人一种生性冷淡,并不热衷朝事的感觉,谁想今夜,他却“意外”地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从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涪瑜一直以为,司空大人乃国之栋梁,谁想竟也是碌碌庸夫!”
夜天诤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只为成全自家女儿的幸福,司空大人便要置整个璃国于不顾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夜天诤方道:“殿下,难道你也同外面那些人一样,认为璃国的危亡,会系在臣女身上吗?”
“我当然不信!”安阳涪瑜满脸傲然,“我璃国须眉男子无数,岂会将这等无稽之谈放在心上?只是眼下,涪瑜的确需要时间。”
“时间?”夜天诤一怔,隐隐地察觉到什么。
“对,时间,”安阳涪瑜眸中闪动着光泽,“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相信,自己能够逆转一切,甚至是,整个天下的格局!”
这样狂傲的口气,倒真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猛虎。
瞧着他双拳紧握,额筋高突的模样,夜天诤想说什么,却到底打住——现在的璃国皇室,的确太需要一股子这样的锐气了,也太需要一个出色的年轻后辈,来支撑帝国大厦。
而这个人,会是眼前的少年吗?
“好。”不过,他的态度,最终促使夜天诤下了决心——就当他再给安阳皇室一次机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招回夜璃歌!
……
女儿见晤:
今日车马打馨园过,见里边儿的琼花开得如烟似霞,忽然就想起你来,想起你幼时,最喜折了才开的琼花,插在鬓上,拉着爹爹的衣袖撒娇,往事历历在目,我的女儿,却在天涯之远……
瞧着这样的字眼,夜璃歌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思乡之情顿起。
要回去看看吗?
她相信,爹爹信中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只是,这一归去,不知又会惹出什么风波来。
怀着沉凝的心情,夜璃歌回到宫中,一踏进寝殿的门槛,便见傅沧泓兴致勃勃,正绕着一个圆圆的物事不停打转,抬头看见她进来,立即兴奋地叫道:“璃歌!你快来看!”
暂时收起自己的心思,夜璃歌走过去,仔细看时,却见是一圆球,顶端钻了个孔,只从外面看,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你对着它瞧瞧。”傅沧泓伸手朝小孔一指,夜璃歌将一只眼睛贴在小孔上,适应小片刻后,看见无数金色的星星不停闪烁转动,口中不由发出声低呼,“这是什么?”
“星象仪。”
“谁做的?”
“你猜猜看。”傅沧泓挤挤眼,有意卖关子。
“应该,不会是朝廷里的人吧?”夜璃歌想了想,不记得朝廷里有这种出类拔萃的人材,故此言道。
“当然不是,你再猜猜看——提醒你,是咱们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心内一动,夜璃歌脑海里浮出张面容,“难道是他?”
“谁?”
“西楚泉!”
“猜对了!”
夜璃歌也不禁兴奋起来:“他也来北宏了?”
“是。”
“他——怎么跟你联系上的?”
“是朕,不,是我主动去找的他——此事说起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总而言之,我把他安排在福苑,你若有兴致,明天可以去瞧瞧他。”
“好!”夜璃歌满口答应,她正为要不要回璃国的事犯愁,却不方便告诉傅沧泓,倘若能和西楚泉谈谈,倒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夜无话。
次日起来,夜璃歌用过早膳,便出了皇宫,直奔福苑而去。
清风徐来,无数洁白的梨花花瓣徐徐自空中落下,宛如片片轻雪,夜璃歌深吸一口气,但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舒爽起来。
苑门竟然是虚掩的,一推便开,夜璃歌提步迈进,沿着曲廊一直往前。
曲廊尽头,竟是一大片梨树,夜璃歌信步而入,往前行出一段,忽然停下——这树林,竟然暗藏着玄妙的阵法。
站在原地默默观察良久,她方才瞧出些门道来,心内默念方位,身影移动,数次变换后,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现出个白衣翩然的年轻公子。
“西楚泉?”夜璃歌忍不住一声低呼。
“是我。”男子微微一笑。
两人四目相顾,一时间,竟谁都没有说话。
“来,尝尝我的茶吧。”
还是西楚泉,先行退开一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见一方小桌上,摆着茶炉茶壶茶杯,清一色乳色玉瓷,看上去整洁异常。
夜璃歌没有品茶,却只定定地看着西楚泉,她发现,此次相见,他与之前有极大的不同——从前的西楚泉,不管面对谁,始终是冷冰冰的,可是如今,却多了丝红尘烟火气息。
“你这样痴痴地看着我,会让我误会的哦。”西楚泉抬手摸摸下巴,眉宇间飞起几丝得意。
夜璃歌露齿一笑,走到石桌边坐起,端起一杯茶,优雅地轻啜一口。
“滋味如何?”
“不——”夜璃歌刚要夸奖,眉头却皱了起来——原来这茶看着碧绿清透,初尝也芬芳满口,继而却苦涩不已,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西楚泉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捉弄我?”搁下茶杯,夜璃歌冲他一瞪眼。
“从前你捉弄我那么多次,这回换我小小地报复,不算过份吧?”
“罢罢罢。”夜璃歌摆手,“人生难得一聚,我也不愿与你起这口舌之争,今日来见你,实是为一烦恼之事。”
“转入正题了?”西楚泉也端起茶来,浅尝一口,“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你知道?”
“当然,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让你夜璃歌烦恼的,只有两样——北宏的皇帝,和璃国的江山。”
一语中的。
夜璃歌反而沉默了。
“西楚泉,”她的瞳色变得幽深,“难道在这世上,你就没有烦恼吗?”
“我?”西楚泉点点自己的鼻子。
“对。”
“当然有。”
“是什么?”
“是——”西楚泉定定看她一眼,硬是把后面那个“你”字给咽了回去——这些年来她所经历的一切,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从开始的冷然,到后来下意识地捕捉,再到现在——
对于这个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直到现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记着她,是喜欢她吗?有一点,是爱吗?似乎还算不上,也许,他更像是一个过客,在欣赏世间的最美。
是这样吧。
“你怎么不说话?”夜璃歌一手托腮,白皙脸颊上染着两抹红晕,看上去就像一朵出水芙蓉,西楚泉一时间不由呆住。
抬起手来,夜璃歌在他额上弹了一指头,西楚泉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一声道:“还是你说吧。”
“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还说什么?”夜璃歌不满地一撅唇。
“听从自己的心意。”
“听从自己的心意?”
“对,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明白,”西楚泉双眸亮亮地看着她,“况且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的吗?想念傅沧泓了,便来北宏,想念炎京了,便回夜府,这——很好啊。”
“很好吗?”夜璃歌重复着,眼神却有些恍惚。
“难道,你有什么担心吗?”
“说不上来。”夜璃歌黛眉紧蹙。
“要不想回去,也没有人为难你。”西楚泉十分认真地道,“夜璃歌,难道你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