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分散开去,各自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躺下,默默积蓄力量。
夜璃歌也躺了下来,凝眸看向上方被木笼分成一格一格的天空——她其实是个不习惯依赖别人,等待别人的人,但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她必须等待救援,否则,她非但帮不了这些女子,还会让她们平白葬送性命。
天色一点点变得昏暗,丝丝焦燥从夜璃歌心中浮起——傅沧泓,你是不是根本不能找到这里?你是不是,发现不了我的去向?
“姐姐,”几名女子也忍不住鼓噪起来,纷纷坐直身子,“怎么还不见人来?”
“是啊是啊,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夜璃歌没有说话,只是一脸默然地坐着。
长年在生死边缘徘徊,她早已养就极其坚忍的个性,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尤其当旁人鼓噪的时候,她反而愈发地相信自己。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沉得住气,周围人便能。
“你不会在哄我们吧?”
“是啊是啊,这鬼地方,有谁会来啊……”
夜璃歌还是不作声,心里始终有一线微弱的光芒在跳动——那便是她对他的信任,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充耳不闻所有的杂音,她站起身,独自走到一边,再次蹲下,默默地等待着那个男人。
月亮升了起来,清冷光华洒进竹笼里,匀匀铺开。
看着澄澈空中缓缓飘过的纤云,夜璃歌心中却宁静到极点,仿佛这地儿不是什么牢笼陷阱,而是——
而是哪里呢?
是司空府后院?
还是琉华城?
抑或是宏都?
不,都不是……仿佛无论在天承大陆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始终逃不开那些莫明的纠葛,以及,宿命的纠缠……
沧泓,沧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呢?
念头刚起,夜璃歌脑海里便闪出那幅狰狞的画面——烈火滔天,十方炼狱,以及一柄柄染血的屠刀……
好可怕!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紧紧抱住自己的肩——为什么会是那样?每一次她都禁不住问,为什么?傅沧泓,为什么我们的开始那样完美,后果却是如此惨淡?
她越来越觉得,脑海的那幅画面,几乎成了一个魔魇,时时刻刻打击着她的信心和勇气,让她裹足不前。
“咕,咕咕咕……”
一阵阵惨烈的唤声,忽然从外边传来,夜璃歌呼地站起身来,朝外看去,只见清冷月华下,那男子浑身浴血,冷冽剑锋起落,将一只只鸟人或劈或砍或削,转瞬间剁成肉酱。
夜璃歌惊骇地瞪大双眼——饶是她常年冲锋陷阵,胆气过人,也不得不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死亡气息所震骇。
那是他吗?
那真的是他吗?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夜璃歌攥紧双手,竟然忍不住慢慢往后退去,似乎在逃避什么——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更不想,正视这一刻的他。
她觉得心中某个信念正在瘫塌,就像一尊极美的冰雕,在太阳的照耀下,慢慢融化。
惨烈的杀戳仍然在继续。
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从夜璃歌眼中晃过。
“住手!”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男子手一僵,滞在半空中,然后慢慢转过头来,一双凛凛寒眸,对上夜璃歌的视线。
“璃歌?”
“嗯。”
提着血染的长剑,他就那样走过来,轻而易举地就劈开了木笼。
那些原本一心想逃走的女子们,望着这个魔鬼般的男人,都惊住了,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夜璃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傅沧泓眸中飞快掠过丝不悦——她的抗拒,无疑是对他的伤害。
直直地抬起染血的手指,落到她的脸颊上,一丝疯狂,在他眼底烧成燎原的火。
“都是为了你。”
他的嗓音带着某种魔魅,重重地又一次重复:“都是为了你。”
夜璃歌微微启唇,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一丝极其浓重的悲哀在心底化开,最后转成尖锐的痛楚,像是丛丛荆棘,刹那间长满。
终于,她抬起手,握住他湿黏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傅沧泓猛然一震,整个身子却凝住了。
原来,她终究,是懂得他的。
或许全世界,也唯有她,真正懂得他了。
“我们走。”夜璃歌轻声言道,又朝那些安静得过分的女子们看了一眼,“跟上。”
就这样,两人走在最前面,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胆战心惊地跟在后方,走出了陷阱。
乱篷篷的野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鸟人们的尸体,让人不堪目睹,而傅沧泓,竟然无视所有的一切,宛若一只枭残的狼王,从自己的领地间横穿而过。
“咕咕——”随着一阵叫声,无数的鸟人从竹林间涌出,齐刷刷挡在两人的面前,封住他们的去路。
傅沧泓神色一寒,再次扬起手中利剑,却被夜璃歌轻轻摁住胳膊。
“嗯?”
“不要。”她只简短地说,然后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指间抽出,走向那个脸色发白的年轻男子。
“阿丰。”她霁颜露齿,看着自己的笑脸在他眸中如花绽开,“让我们走吧,最后一次请你,说服他们,让我们走吧。”
阿丰凝视她良久,方才轻轻点头,转过身去,对着鸟人们一阵比划。
鸟人们的眼中虽然凝聚着深深的愤怒,却不敢违逆,慢慢向后退去,目送夜璃歌一行人,向竹林外围走去。
看着那一堆坍塌的石块,夜璃歌眼中不由闪过丝惊异——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傅沧泓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慢慢走出鸟人们群居的地方。
一路平顺地行至山谷口,傅沧泓停下脚步,转头朝那些女人们淡淡扫了一眼:“你们走吧,最好分散开。”
女人们立即作鸟兽散,各自没入林间,转瞬间没了踪迹。
第一百五十章:最孤独的人,期待相爱
山道上惟余他们两人,默默看着彼此。
从袖中抽出方丝巾,夜璃歌一点一点拭去他脸上血痕,动作温柔而细致。
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我们走。”
终于,傅沧泓拉起她的手,携着她一起,朝山谷外走去。
可是,令他们惊异的事发生了——眼前出现的景象,与来时大为不同,完全不是当初的模样。
就在傅沧泓准备提步上前时,夜璃歌伸手抓住了他。
“怎么?”
“这是幻象。”夜璃歌果决地道。
“幻象?”
“嗯,是有人故意布下的。”
傅沧泓沉默了:“你可有办法破除?”
“让我仔细看看。”夜璃歌说着,俯身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子,投向前方,石子没入景象中,果然没有激起任何的反应。
来来回回地走了数步,她有些懊丧地退回原地,蹲下身子默默不语。
“怎么了?”傅沧泓走过来,低沉着嗓音问。
“没什么。”夜璃歌摇摇头,眉峰微蹙,随手拿了块石子,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看看天空中的月亮星辰,一会儿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不要着急。”傅沧泓劝慰她道,“一时找不到,也没关系。”
“我在想——刚才那些女人,是怎么离开的。”
“是啊,”傅沧泓眼中也闪过丝微讶,“这事儿还真是奇怪。”
“毫无破绽,”丢开手里的小树枝,夜璃歌眸光清寒,“看样子,我们只有退回方才的峡谷,另寻出路。”
“好。”傅沧泓也不多言,拉起她便走。
可是,当他们回到峡谷中时,却再次发现,这里的景物也变了,就连方才那一堆残破的石壁碎片,都消失无踪。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接一片的石林,间错着丛丛荒草,看上去景象格外凄暗。
还是幻象。
一阵闷痛袭上脑门,夜璃歌不禁抬手,抚了抚额头,傅沧泓走过来,替她揉捏着,轻声问道:“你不要紧吧?”
“没关系。”夜璃歌摆摆手,下意识地隐藏了心中真实的情绪——布阵之人十分高明,处处设陷,其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将他们困在此处。
到底是谁呢?
在虞国之中,有这能耐的,除了杨之奇外,不作他想。
“其实,在这里呆着也不错,”傅沧泓有意缓解她的压力,“咱们不是正想着,找一个地方独处吗?”
夜璃歌恍若未闻,双手环抱于胸前,苦苦思索着脱困的方法。
不提防傅沧泓猛然凑过来,伸臂一把将她抱进怀中:“你看着我。”
“嗯?”夜璃歌这才转眼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