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儿霍然把视线移回了场上。
便见不知何时,这兄弟二人已是分出了胜负。
太子半坐在地上,气息不稳,面有乌黑。而直郡王则立在那里,脸上俱是一片意气风发。
看这样子,便明了谁胜谁负了。
一时间,场面有些凝滞。
直郡王哈哈一笑,伸出手拉了太子起来,与想象中的恼羞成怒不同,太子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被人击败有什么可丢脸的,兄弟两个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却都是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氛又重新热络了起来,连高高坐在御位上的康熙也露出了笑脸,最后还分别下了赏赐给两个儿子。
接下来又有几个八旗子弟上去比试,与他们对战的都是蒙族的壮士,赢了自是欢呼喝彩不断,输了也只是技不如人而已,再说能在陛下跟前露个脸,也算值了。
呼朋唤友、觥筹交错间,天色越发的黑了下去。
整场宴会足足持续到午夜时分,才算结束。
甜儿早就困倦的不行了,见有人起身离开,便也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胤禛早就让苏培盛过来传过话了,让她自行回去。甜儿便也没有等,只独自登上了回去的马车。
自夜宴过后,又过了半月。甜儿算了下时间,暗想:也该是回行宫的时候了。
她心中惦念八斤,真恨不得早早结束这次的围猎。
在加上自从来了这围场后,胤禛常常跟着康熙帝去其他地方扎营行猎,总是好多天都见不着人影甜儿独自一个人,便更觉孤独。
而就在她心心念念的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阵阵吵闹之声。
追月掀开帘要去看,却被突然冲进来的苏培盛撞了个跟头。
”福晋、福晋……”他不停哭喊道”大事不好了,咱们家爷……染上:了……o”你说什么!:天霹雳,甜儿豁然起身,厉斥道
☆、第40章 时疫(一)
苏培盛跪在地上,涕泪连连地说道:“福晋是真的,爷他真得了时疫。”
“爷前些日子还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得了时疫?”甜儿死死地捏住自己的手心,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昨儿晚上,太子爷突地发起热来,咱们爷去看了,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脸色就显得不好,当天晚上就开始头痛发热,而到现在——”他狠狠地哽咽一下,哭嚎道:“已经撅过去了,福晋啊您快去看看吧!”顾不上两只已经似要瘫下去的双腿,甜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哭什么爷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你现在立刻带路,走——”
说罢,也不管自己都没有穿鞋,就那样向外跑去。
两刻钟后,她们来到了南边的帐篷那里,离着老远,就看见这里刀锋林立,有几百个侍卫牢牢把守在这里。
甜儿此刻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要往里冲,谁知却被人拦了下来。
“瞎眼的奴才,这是雍亲王福晋,你敢拦?”苏培盛就像是被激怒的狼犬一般,上去一脚就狠狠的踹在那守卫的膝盖骨。
“没有皇上圣旨,任何人不得擅闯。”那守卫,眼睛都不眨的这样说道。
甜儿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问苏培盛:“你可知圣驾此时在何处?”
苏培盛一擦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又费了些功夫,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驾金色的帐篷前。
便见这里守卫更是严密,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们,手持长枪、身形威武,便是看着都有一股萧杀之意。
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等了片刻,才终于有人过来通传,康熙宣她觐见。
甜儿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便见大气明黄的帐子内,正立着许多人。
而唯一坐着的就是天下至尊,康熙帝。
“儿媳钮钴禄氏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康熙微一颔首,却并未叫起,只问道:“老四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甜儿用力的一点头,直视着康熙的双眼道:“儿媳要入帐伺疾,请皇阿玛允许。”此话一出,大帐之内,肃然而静。
大阿哥胤褆、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用着惊奇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
便见那女子鬓发散乱,衣着不齐,浑身上下毫无亲王福晋的端庄,反而显得狼狈无比,甚至,她连鞋子都没有穿,那双裹着白袜的双脚,已经尽是泥土,甚至隐约的渗出斑斑血迹。
可就是这般凄惨的样子,却无一人嘲笑于她。
因为这个女子说,她愿意入帐伺疾。
没有一丝勉强、没有一丝犹豫、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焦与渴切的祈求。
康熙豁然起身,目光灼灼,他问道:“钮钴禄氏你可知道,时疫此症,最易传染,近身者,十之都会染上,你,不怕吗?”
怕,为什么要怕?
甜儿平静的说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好一个忠贞不二的女子!
这一刻,整个帐子内所有的男人,心里都不由重重一颤,既感念此女的刚烈又想道,若此时染上疫症的人是自己,可否会有一个女人,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只有一事”便在此时,甜儿又开口说道:“四爷与儿媳有一子,名为弘旦,孩童稚弱又懵懂无知。若此次……不能得还,还请皇上看在他是四爷唯一子嗣的份上,护他长大。儿媳叩谢皇阿玛了!”
重重地一个头磕下去,甜儿也不管有没有被允许起身,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为走的非常急,隐约的似乎还撞了个人。
甜儿走了后,整个皇帐内,依然是寂静一片。
直到康熙道:“好、好、好、不愧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媳妇。”
大阿哥胤褆点了点,而后又上前,再次劝道:“皇阿玛,时疫之症最是凶猛难测,而此次来的又这般古怪,儿臣恭请皇阿玛立即回转行宫,圣体为重啊”说完便双腿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八阿哥胤禩也道:“皇阿玛,儿臣愿意留下来照看太子、四哥与十五弟弟。”
“请皇上起程回宫。”霎时,屋子里所有人哗啦啦的全都跪了下去。
康熙帝脸色极差,此次,他有三个儿子染上时疫,特别是太子,他从小扶植长大,给予了很多希望的太子。尽管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两个隐有龌龊,关系远不如以前亲厚,可康熙从心里面还是很看重他的。
重重地闭了下眼睛,下一刻,康熙却突然问道:“朕记得太子府是来了个侧福晋的,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到她的影?”
正说着,大太监张德全,就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太子侧福晋李佳氏,今儿早扭伤了腰,现下已经起不来榻了。”
康熙闻言,脸色骤然一黑。
这早不伤,晚不伤的,偏偏在这个时候伤。
是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推脱之词罢了。
康熙气的浑身直颤,便见其冷冷一笑,刚要开始说什么的时候。
底下却有一人跪蹭了几步,磕头道:“皇法玛,孙儿愿意在阿玛身前伺疾。”
便见此人还是个少年模样,正是太子与李佳氏的亲子,弘晰。此时他也是胆战心惊,既恨母亲贪生怕死,又唯恐康熙因此厌了身为她儿子的自己,无奈之下也顾不了其它,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道。
大阿哥胤褆低下去的嘴角,扬起抹冷笑。
眉宇间却有股隐藏不去的兴奋之色,若是此次、太子和老四,皆殒命于此……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偷偷地掐自己一下,不然地话,非要笑出声来不可。
相比于表里不一的大阿哥,胤禩倒完完全全表现出了一种忧心忡忡之色,便听他说道:“弘晰侄儿,你且宽心。太子那有太医、宫人们伺候着,不少了你一个,再说你身体素来单薄,还是不去为好。”
“不!父亲有疾,做儿子的岂能不在榻前伺候。”弘晰声泪俱泣,一副恨不得以身代替的样子。
康熙的目光深深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把视线放在了大阿哥、五阿哥、八阿哥身上。许是他的眼光太有威慑力,一时间,竟无人敢与其接触,纷纷把头压在了自个身前。
“如此,明儿清晨便起驾回宫,太子也跟着朕回去,离远些便罢了,至于老四和老十五”康熙道:“就先留在这治病,待病愈后,在回转吧。”
“皇阿玛,不可啊,那太子他——”
“够了!”不待大阿哥把话说完,康熙眉毛一竖,大呵道:“胤褆你敢质疑朕的决定!”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康熙的威严,那是哪一个都不敢冒犯的。
而就在金帐里的人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天威波及到自己时,那边的甜儿也再一次来到了南边的帐篷前。
“你们两个不用进去了。”甜儿对着身后的追月、秋绫说道。
“福晋……”两人同时轻叫一声。
“好了,不必多说,你们两个这就先回去吧,若是有机会就自从回行宫吧。”
“不!奴婢愿意跟在主子身边。”谁想,追月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抓着甜儿的裤角道:“主子就给奴婢个机会吧。”
甜儿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追月那张只能算是一般的五官上,流露出一种坚定。
“好!”
一旁的秋绫看着越过卫兵们,掀开帐帘走进去的三人,嘴巴张了张,脚步却到底没有挪动,不是谁都有勇气拿命去赌未来的。
甜儿进了帐子后,霎时,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和呛鼻的恶臭味便扑面而来。
便见一架紫檀木八扇屏风立在当下,时不时的有几个口鼻捂着湿布的宫女,端着药碗、铜盆等物来来回回。
那个人真的是胤禛吗?
甜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那暗黄消瘦的面孔,那高高露出的颧骨那细若游丝的样子,真的是她的夫君,真的是那个顶天立地,好似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动摇半分的雍亲王胤禛?
不————
不可能的。
甜儿像是只受惊了的母豹,猛然扑倒了他床边,紧紧握住了那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掌。
“胤禛、胤禛,你睁开眼睛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甜儿啊,我来了,胤禛……胤禛……胤禛…………呜、呜呜……”
大约是听到了这包含哀凄的哭声,胤禛缓缓地张开了眼睛,那无比浑浊的眼睛里微微出现抹光彩,嘶哑着声音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啊,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你不是最厉害的嘛……n乌呜……散镇,!散镇,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她一边哭一边慢慢俯。在那充满了异样气昧的嘴唇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她哭着说道:”别害怕,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靓镇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第41章 时疫(二)
“你们老实告诉我,爷的病到底如何了?”甜儿柳眉倒竖,清艳的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底下站着的两个太医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甜儿便看着其中一个道:“许太医你也算咱们雍王府的熟人了,你来告诉我,爷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了?”
此次,留在帐篷里负责照顾胤禛的除了甜儿外,另还有四个行宫出身的宫女,四个小太监,以及面前站着的许、王两位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