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以瑟去世第二日,晨报刊登陆汉声花边新闻。他昨夜在大上海包了个舞女整晚的舞票,凌晨跳累了携着佳人进上海饭店。可谓是给郑家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郑以和在家生了好大的气,恨不得立刻驱车到陆家公馆宰了陆汉声。
而主人公醒了酒回家换身衣服,来了周宅。这几日天气晴,外面也不那么冷,此时阮萝坐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手里拿着本杂志,旁边还放着刊登陆汉声香艳事的报纸。她好不容易躲开周之南,在后院偷偷喝一瓶可口可乐,这是她新发掘的美食,可周之南不愿意让她多喝。阮萝只背后说他“小气”。
书房里倒是热闹,那个小气的不愿意让少女喝一瓶可乐的周老板面上正带着薄怒,报纸砸到陆汉声肩膀。
“瞧瞧你做的出息事,你是生怕郑以和不气急了拿刀子去捅你?”
陆汉声捡起报纸扔到茶几上,自己坐下靠着,长呼一口气。
“反正也要动他,给他来一剂猛药。”
周之南见他又在点烟,忍不住皱眉,“你最近抽的未免太凶了些,就这么忍不住。”
“我现在就是个烂人,死不了。我爸不就是喜欢钱吗,我给他挣多多的钱,现在上海滩赚钱多不容易啊。你说他身体也不好,一把年纪,我给他整那么多钱他花的完吗?难不成带到棺材里花,我现在可没法让他抱孙子。幸亏我今天出来他还没看到报纸,不然又得动手。”
周之南看着他,沉沉地开口:“你放不下清如,就去英国,那边我也有熟人。上海的事你先给吴小江,我见他是个伶俐可用的。”
听到那个许久未听的名字,陆汉声愣了,直到烟灰掉到他手上,“嗨,哥你说这些干嘛……”
上海说太平也太平,说不太平也不太平。陆汉声同周之南一起做事,他倒是差点,只周之南不知背后多少把刀在立着。上海大部分人都在亏损赔钱,凭什么只你周之南屹立不倒。这种时候,他断不能留周之南一人在国内。
周之南适当转移话题,“那批货还得多久到港?”
他指是因前些时日大雨而延误的几船货。
“最快也得五日吧。”
“好。”
陆汉声临走的时候,周之南忽的想起什么,最后问了句,是一件要确定的事情。
“上次那个被抓的示威学生,还在上海?”
“哪个学生?哦,朝你扔鸡蛋的那个是吧。我听你的让人关照他天天只送生鸡蛋,那玩意生吃多了出事啊。被抬出去的,鬼门关爬出来跟爹妈赶紧回老家了,都没用我多动手。我说哥,咱都是留洋回来的,那生鸡蛋里面是细菌,细菌……”
他说起来没完,可周之南只需要确定人不在上海,阮萝不会见到就足够。其他的他并不关心。
“行了,你走吧。还得给你老婆准备身后事。”
“呵,晦气。”
沪上名媛们若是在此,定会白了脸色,再不想同陆汉声扯上半分情缘。他当真花心浪荡,也是当真薄情。
周之南到后院的时候,阮萝正坐着发呆,眼神愣愣的。他走过去摸她小脸,虽然阳光正足,但他觉得温度还是低,她脸上凉凉的。幸亏怀里抱着个汤婆子,小手倒是暖意融融。
他看到桌子上玻璃瓶的汽水,佯装没看到。
“进屋吧,外面还是冷的。”
阮萝只觉得上海的冬天更像是北平的秋,有时候甚至恍惚,到底是在过秋天还是冬天。
“周之南,今年冬天上海会下雪吗?”
他不知道。不会?又也许会的。最近阮萝时而就会走神,不知在想什么,话也少了些。这不像她。
“不会。”
她抬头望着蓝而空的天,声音悠长而清冷,“不下雪,哪里算得上是冬天。”
周之南有些皱眉,“你最近怕是在家憋坏了罢。明日带你出去逛逛?”
这几个月来两人相处格外的好,小姑娘仿佛终于知道依赖了他一点。尤其是林晚秋走后,她无名的脾气也少了很多。他为这一点点不对的念头担忧,害怕有什么变化在暗中催生。
“我想回北平看看。”
“不行。”他拒绝的干脆。
这不是玩笑,外面太乱了。在上海,他可以护她平安无忧;去北平,他也可找熟人护佑。那路上呢?他冒不起这个险。
阮萝拉他衣服,抬着头满眼真诚地开口,“周之南,我只是想念北平了呀。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雪了,我不是想见我爹娘,我从未想过他们。”
他抚摸她头,亦是满眼真情,“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萝儿,不可以。”
“好吧,周之南,你把我圈养了。”
他无声叹气,他还是把她宠坏了,让她半点外面的纷乱险恶都不知。
阮萝被周之南抱到客厅里,见她惨白小脸恢复血色才放心。梅姨送上热茶,阮萝仍是那副不甚开心的样子。
周之南妥协让步,“战争结束,我一定带你回北平,可好?”
阮萝侧头,单纯天真地问他:“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我不知道。”
“也许明年,也许十年。”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多久结束,不知上海滩的日本人何时被驱逐。我们都是大千世界的一抹蜉蝣,朝生暮死也不是不无可能。
只是阮萝,因你,我如今变得贪生怕死。
晚上陆汉声又来家里吃饭,家里陆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他在外面躲躲也是好的。
阮萝觉得他是坏的,对他没个好脸色。可陆汉声仍是那副不甚在意的风流样,还主动同阮萝攀谈。被她冷艳对待也是笑,“之南,你家小姑娘被你宠的愈发没边了。”
陆汉声不会放在心上,周之南清楚。只如今小姑娘心气不顺,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得给陆汉声夹了口菜,“多吃些。”
嘁,陆汉声满脸嫌弃他这幅装乖样。
“晚点永昌银行的陈老板请听戏,哥你去不去。”
周之南不动声色的瞥了瞥闷头吃饭的阮萝,摇了摇头。
换来陆汉声更加嫌弃的摇头对待。
他试图给自己找补一些,“陈老板喜昆曲,我惯是听不来的。”
“得,您别说,我都知道。”
周之南转眼成为二十四孝男友,或者说二十四孝“父亲”?陆汉声很是痛心。
……
上了床,阮萝仍没理他。周之南讪讪地自背后搂了上去,凑她耳边开口。
“萝儿又不高兴了?”
“怎的用又字,像是我日日都要作上几回一般。”
他偷笑,“是我不会说话,不如我们娇娇舌灿莲花。”
阮萝使了力地推他,下手也狠,只为挣脱他怀抱。周之南不依,非要搂她,两人在被子里做无声撕缠。他显然是留了力气的,不然阮萝哪还能将将挣脱几下。直到几分钟过去,变成他单方面挨打。
阮萝没个章法地捶他打他踹他,周之南任她肆意妄为,反正也不是很疼。
“你就是控制狂,我只是想回北平玩了,你凭甚的拒绝的人毫无商量余地。我户籍上名字都是你给登的周萝,我还能跑了你不是。你原就是拿我当丫头,怕我跑了罢。我还以为最近同你自在快乐着,竟没想到是……”
她打着打着发现周之南没了动静,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脸也压在枕头里。
“周之南?你不要装死,认输不丢脸。”
“周之南?”
她有些惊慌,寻思着自己刚刚也没有踹到他的腰吧,她注意着呢……
阮萝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凑到他耳边说,“周之南你理理我,我是不是踹到你腰了,疼不疼?要不要叫李医生来看看。”
他微弱地摇头,声音低而沉,阮萝不得不凑的更近去听。
“你抱抱我,我便不疼了……”
阮萝听他的把他揽入怀里,手放在他腰上面轻抚。他那处青紫早好了,没有丝毫存在的痕迹,只在心里知道,它存在过。
“周之南,你好些没有?我在给你揉。”
“萝儿,我还有处疼,你能不能揉一揉?”他仍是虚弱着声音开口,下身几乎不动,阮萝当他太疼。
她声音有些急切地说:“哪里?你别动,我给你揉。”
周之南伸了只手过来,带着她在他后腰上的手向下。待阮萝反应过来,霎时红了整张脸。
“啊啊啊啊啊,周之南,你给我滚出去啊。”
他笑的仿佛脾肺都在跟着颤抖,无比开怀畅快。
阮萝声音如细小蚊虫,“你骗我……我再不信你疼了。”
周之南抚她那张“放狠话”的小嘴,两人埋在黑暗的被子里,是人世间的最最最亲密。
“好,不要信。我不会疼。”
这样是不是能让你少些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