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聪明人谈判很方便,比如现在,只要开出让他满意的条件,十三郎似可称为工具。
与聪明人谈判很难受,比如现在,因对对方一无所知,条件无从谈起。
当有把柄被对方牢牢抓住的时候,难受就变成痛苦,痛苦到无法言表。猫猫女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一堵墙,光溜溜全无着力处,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先生高才,妾身确为血舞......”
“你就是血舞?”十三郎心想有没有弄错,三王如果才这点实力,小爷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猫女摇头说道:“先生误会了,妾身的是意思,妾身的确为血舞王办事,但,不是他属下。”
十三郎恍然,说道:“明白了,你是他......请过来的帮手?”
左看右看,十三郎看不出猫女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处,心里不觉有些轻视,暗想我是不是太谨慎了,小心过了头。
猫女有苦难言,总不能说本座实力惊人,双瞳惑杀无往而不利......不说是否光彩,刚刚才吃过苦头,吹牛是否不太合适?
无奈加上郁闷,猫女收起绕圈子念头,说道:“妾身虽没有带来条件,但不妨听听先生的意思。明说吧,先生如能得到血鼎,肯否割爱?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微微一笑,给出一个令猫女哭笑不得的答复。
“一半。”
......
......
一半?一半什么?
答案是:不管是什么。
十三郎的意思很明白,神情理直气壮,但......太过想当然。
听到条件的猫女神情有些怪,不是吃惊于对方狮子阔口,也非因无法接受而觉得愤怒;她觉得疑惑,进而醒悟,随后咯咯直笑。
“妾身此时才肯定,先生真的不知底细,或许还......”
眼里闪着莫名的光,猫女说道:“不知死活!”
十三郎平静地望着她,不置一词。
对视良久,猫女怜惜说道:“开出这样的条件,先生根本不知道血鼎是什么,做什么用。”
十三郎说道:“然后?”
猫女神情转冷,说道:“这说明您不可能受人所派,还说明即便血鼎在您手中,也不值一文。”
十三郎不承认,不否认,说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猫女上上下下看着十三郎,仿佛他是一头猪。
十三郎静静回望,仿佛她是一头母猪。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两个人像两头猪一样互相看了半天,均看出对方的冷漠嘲讽,但都看不出有谁会服软。
又过了一会儿,猫女终不打算继续这种无聊游戏,说道:“为了一件不值一文的东西与三大势力作对,先生好勇气。”
十三郎诚恳说道:“勇气这种东西,我一向不缺。但要纠正一点,你认为的匹夫之勇,想错了。”
猫女微讽说道:“愿闻其详。”
十三郎笑了笑,低头,持笔,写字,淡淡回应道:“你走吧。”
“......”猫女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十三郎写完一个杀字,说道:“回去和你家主子好好聊聊,换个聪明点的来。”
猫女依旧不知该说什么,从表情与剧烈起伏的胸膛看,她应该很愤怒很生气,有些难以控制。
十三郎感受到了什么,头也不抬说道:“不管是谈还是打,都应该换人。”
简简单单的话,平平淡淡的语气,不管是装还是真有底牌,总之猫女没动。
没敢动。
十三郎没有再说什么,旁若无人地写着字,安安静静地写着字,写出一个个杀意狰狞的杀。
又过了一会儿,十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落笔抬头,眉间略有不解意。
猫女已不在,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一张纸,写满杀字的纸。十三郎没有阻止她带走那张纸,专注于思索中。
“血鼎......到底是什么?”
......
......
不出十三郎所料,猫女前脚离去,次日黑袍老者便到了。不同的是他不像猫女那样偷偷摸摸,而是堂而皇之地找到林如海,在其引荐下、极为正式地出现在十三郎面前。
很有意思的举动。黑袍用这种方式告诉十三郎,他比猫女更难缠。
十三郎很干脆,立即开口说道:“仙长这是要告诉大人,我不怀好意。”
林如海瞠目结舌,黑袍老者哑口无言,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接下来的一幕更荒唐,点破老者用心后,十三郎居然随随便便地朝林如海挥手,说道:“大人自便吧,这里有我。”
林如海二话没说,拱手抱拳扬长而去,留下黑袍傻乎乎地望着十三郎,半天不能吭声。
“一半。”
十三郎没有废话,说道:“猫女刚走,得到的答复和你一样。”
黑袍忍不住掉头,望着尚未走远的林如海,转回身呆呆看着十三郎,表情精彩到无法形容。
十三郎说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怕林大人听见。”
黑袍无奈点头,心想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十三郎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林如海开窍了。”
黑袍大惊,张口就要说话,但被十三郎截在前面,严肃警告说:“你去的话,他还是他。”
他还是他,意思是林如海还是那个林如海,黑袍当然知道林如海是什么德行,马上闭了嘴。
十三郎说道:“要不,你再试试?”
黑袍连连摇头,一副话都懒得讲的摸样。
十三郎笑笑以示赞赏,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林大人的经纪人。”
“嗯?”
“不懂吧,知道你不懂;经纪人的意思就是全权代表,代表林家处理这件事。”
十三郎解释着,重复说道:“一半。”
黑袍目光疑惑,或许还有些讥讽,但不像猫女那样浓重。
因面对的是个黑瘦丑老头,十三郎不兴趣再玩一次瞪眼游戏,淡淡说道:“回去吧,不行就换人。”
黑袍掉头便走,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说......哦,说了一个“嗯”字。
十三郎没有理会黑袍,目光转向林如海消失的方向,眉间再次露出思索。
“下毒......会是谁呢?”
......
......
蛉花是一种奇怪的花,蛉花之毒是一种奇怪的毒;实质上看,它甚至不能称为毒药,因其不致命,对身体的伤害也不大。
当然,若一直任其这样下去,迟早还是会生出祸患,且无法根治,无可挽回。
它的作用是催化,催化的不仅仅是药力,还有心性。举个简单的例子,它能让喜欢的更喜欢,仇恨的更仇恨,信任的更信任,厌恶的更加厌恶。蛉花效果缓慢,施展麻烦,最最重要的是,它产自灵域。
修真世界无奇不有,花花草草都蕴含着难以理解的奥妙;假如没经过道院苦修,假如不是身边有一位钻心求索的药师,十三郎绝无可能认识这种几乎没什么用处的药草。
铜锤不仅是个单纯孩子,还是个执拗的孩子;自从发现道院藏有这种难以寻觅的毒药后,他便开始配置成丹药给自己服食,坚持不懈。
他的用意很简单,不让自己有机会分心,要一辈子钻研丹道,不惜吞毒。
痴迷于一道的人十三郎见多了,但像铜锤这样......当初谷溪听闻此事后大加赞赏,看着十三郎的目光满是暧昧,以至于十三郎时常担心,老家伙会不会给自己下毒,让他专心学禁。
想起道院,十三郎微微有些失神,心里想老师现在到底怎么样,四方鏖战发展到哪一步?还有当初那一剑......究竟是何意?为什么那般亢烈激奋,为何那般不甘心?
会不会是某种征兆......
用力摇摇头,十三郎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有人给林如海下毒,时间已不短,所以不会是黑袍老者本人。那么,下毒的人究竟与黑袍有无关联?又或者是第三方?
能得到蛉花,想必和灵域有些关联;此处已可算魔域腹地,距离灵域超千万里,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最最重要的问题,下毒的人是谁?
要查也不难,将能接近林如海的人通通抓起来,以十三郎的狠毒手段,定可逼出真凶。但他不愿意那样做,一来必定牵连无辜,且会造成恐慌,让林如海无所适从。
林家世代谨慎,身边人无一不是千挑万选,拿几名贴身丫鬟来说,自三四岁便抱入府内养育,几可算半个女儿。十三郎已认真查看过,所有人都没有被魅惑的迹象,这样还被人下毒,只能说那些谋夺血鼎的修士被逼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林如海......真的很不容易。
一个凡人啊!
还有一点,由目前情形看,林如海中毒并不是坏事,对十三郎的处境反而有利。
本就复杂的局势,如今连灵域都牵扯进来,十三郎着实有些头大;走钢丝很好玩很有意思,但若超出能力所及,与送死没什么区别。
“了不起的凡人,了不起的凡心。”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十三郎双眉深锁又缓缓展开,变得高兴起来。
“苦心谋划造成这种结局,下毒者不知作何感想。”
欢呼声恰与此时想起,仿佛整个车队被欢愉气息感染,人人纵情个个喜悦,真情流露。
五狼山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