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院开山,意味着紫云岛即将关闭,三日后,外人再想进入紫云城,便需要有人接引;即便为学子送来接济,也只能在清河岸边进行。
总之,除了道院内部的人,紫云城未来十年只准出,不准进;想在这这段时间内做点什么,这三天便是最后时机,过期不候。
引起书生注意的两人,一僧一俗,一男一女,一苦一魅,一老一少,打扮奇特,姿态样子更奇特,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老僧是苦人,其苦足以让最冷血凉薄之人心生怜悯,几不忍多看一眼。他就向一具包着皮的骨架,身上看不到丝毫血肉痕迹,其枯瘦干瘪远非嶙峋所能形容。单看其身体,人们不禁要担心若是风略大些,会不会将他就此吹走;便如花瓣一样,掩埋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与大地同眠。。
风是吹不走这位老人的,再大的风都不行,因为在他赤裸的双足上,赫然有着两条足有手腕粗细的铁链!
赤足在地面移动,铁链与青石擦出点点火花,声音显得异常清脆,透出格外残忍的味道。
如此悲苦的老僧,身上的破旧僧袍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神情更是平淡温和到让人难以置信。悲悯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老僧向每一位投来同情的人颌首示意,动作从容不迫,姿态恬静淡然,仿佛他不是永世孤独受刑的苦行僧人……
“那么,他是谁?”学子们在自问。
“他是佛,活佛!”学子们自答。
自老僧出现的那一刻,场中便充斥着一股仁慈悲爱的气息,清风变得更加温柔,狂躁与烦闷通通被驱散,人们的心受到净化与洗礼,谦祥仁和,再无好勇斗狠。
……
……
与老僧相比,他身边的女子就显得格外另类。
不,应该说无论与谁在一起,那名女子都显得另类,另类到让人呼吸加重,恨不得扑上去,恨不得不做人……
女子美丑不知,因为她不仅在头上带着一定样式宪哥古怪而又可爱的毡帽,脸上还蒙着粉红色的轻纱,眼力最锐利的人也不能看透分毫。唯一隐约可见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看不清形状、便能让人魂飞天外的水眸。
女子胖瘦不明,因为她穿着宽大的罩衣,清风拂过,罩衣摆动,隐约可见婀娜身姿。
隐约可见不等于可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在看到女子的那一霎拉,脑海中皆生出自己所能想象的最最心仪的女子摸样。体内好似有一团火焰在跳跃,全身血液上冲下沉,面红耳赤,微微气喘。
最最令人不解恐惧的是,这种变化不分男女,是几乎所有人的共同感受。
女子与老僧一样赤脚而行,粉嫩莲足是她唯一展露在众人眼前的部位。便是这唯一的部位,男性学子的目光瞬间炽烈,身体微微颤抖;几名心志修为略差的男修竟然蠢蠢欲动,恨不能扑到女子脚下,以最最谦卑的姿态捧起那双美玉般的脚趾,奉献自己的亲吻。
他们愿因她而死,无问缘由与因果。
女修的目光触之黯然,羞愧自惭,几乎不敢抬头。
她们也愿为她而死,无视缘由与因果。
“她是谁?”学子们自问。
“她是妖女。”学子们自答。
“吾愿为妖。”学子们补充。
……
……
“今日开山结束,所有学子一律退去,违令者,逐!”
老僧与女子出现在街口的那一刻,书生的清叱也同时炸响,仿佛一袭寒风,一道利剑,一股雷霆在广场上空震荡,惊醒众多迷魂。
一张张面孔从呆滞中清醒,一座座木雕重新复活,一具具行尸走肉被注入灵魂,生机复燃。
“呼!”
整齐划一地喘息声凝聚成风暴,升起后徐徐回落,久久不绝。
人群渐散,带着留恋带着不舍,也带着种种余思,四散八方。
广场沉寂下来,铁链拖行于地面,火星闪耀出一条直线,铺延到书生脚下。
老僧跪地而拜,枯瘦的双腿砸烂两块坚硬的青石,虔诚施礼。
“苦卫见过大先生。”
女子屈身微福,身体在罩衣内勾勒出一道诱人弧线,微带沙哑的声音仿佛要勾出人的魂魄。
“十三娘,见过大先生。”
灵机身体猛一哆嗦,眼神中透出一抹迷茫。
“没出息的东西!”
书生抬脚踹在不停流出口涎的大灰屁股上,大骂道:“滚!”
“额昂……”大灰落荒而逃。
“师弟等等我……”灵机跟着它落荒而逃。
惊慌与恐惧中,大灰没有听到这声称呼,跑得越发快捷卖力,愈发狼狈不堪。
……
……
“你们也散了吧。”
书生朝执事挥手,回头躺回到椅子上,说道:“大师如此多礼,本座如何当得起。”
他的神情平平淡淡,哪有半点当不起的味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书生甚至没有让老僧站起来,透着骄横跋扈的味道。
老僧谦卑而又平静地回答道:“礼为法度,大先生当得起。”
书生这才抬手示意,说道:“大师自何处来?”
老僧艰难站起身,回答道:“从来处来。”
“为何而来?”
“为师侄之死而来。”
老僧叹息一声说道:“了然师侄赴道院无归,今已证实乃遭人所杀;所幸死前与木叶师侄同传回禅印,距离离此不算太远。苦卫不得已方有此一行,望大先生体谅。”
书生剑眉微挑,说道:“来道院寻仇?大师虽然诚实,怕不能如愿。”
老僧平静说道:“苦卫不敢,仅为寻查而已。”
书生说道:“查到又如何?”
老僧说道:“当诛之。”
……
……
“在紫云城口出杀戮之事,大师糊涂了。”
书生脸上没有多少震惊,微讽的语气说道:“这里是道院。”
老僧沉默片刻,说道:“上古约定,苦卫有一次出手之权。”
书生冷漠地望着他,说道:“出手不等于杀人,大师连这都不懂?”
老僧的表情越发悲仁怜悯,说道:“苦卫可结庐清守,终生不出紫云。”
“道院不问事,不降罪,不礼佛,大师足下尊贵,紫云岛无可纳之所。”
书生不屑说道:“道院不会容许你杀人,你也杀不了人。”
老僧默默思索一阵,问道:“苦卫既然能够出手,愿舍残躯侍佛……”
“那就去侍佛,不要妄谈杀人事。”
书生有些不耐,淡淡说道:“这里是道院。”
天空一只小鸟路过,身体忽然失去控制,箭矢般冲下来,径直落在老僧肩膀。惊慌的小鸟屡屡振动翅膀,却始终无法逃离,不断发出乞怜的叫声。
老僧微愕转头,与小鸟的目光对视,不明所指。
“大师不妨试一试,杀死这只鸟。”
书生轻蔑的声音说道:“此次不再约定之类,你可放心出手。”
小鸟好似听懂了书生的话,神情越发惊恐无状。
老僧望着那只小鸟,目光竟也变得惊恐。
一旁的女子微微颤动,被笼罩的身躯显得更加诱人。
……
……
周围昏暗而静谧,压抑而沉肃,小鸟在老僧肩头挣扎,老僧在自己的内心挣扎,相望且无颜。
“大师远来,身心皆疲,不如歇息吧。”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平静的声音重新响起。话音中,小鸟忽然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连忙振起翅膀,在欢愉的鸣叫穿云而去,再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老僧抬头望着消失在空中的飞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禅印已接,苦卫为求解脱,仍需查找凶徒。”
“查到如何?”书生有些疑惑,将刚才的话又问一遍。
“当诛之!”老僧坚定回答道。
书生第一次抬起头,眼中渐有精芒。
老僧再次施礼,诚恳说道:“苦卫当于城外守候。”
“城外?”
书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说道:“太近。”
老僧想了想,说道:“苦卫可候于清河。”
书生依然不答应,说道:“还是太近。”
老僧银眉皱起,正要说些什么,书生忽开口道:“了然死在何处?”
老僧微楞说道:“死于跳马涧。”
书生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大师如果愿意等,就去那里吧。好好陪陪他,顺带为其超度亡魂。”
……
……
寂静的夜色中,两人又分说了几句,老僧虽屡次受挫,最终却得到许可,暂留道院追查本凶。临别时,书生忽然提出一个很别致的要求,让他尝试破除门禁,以证明自己入其它学子一样,具有留下来的资格。
走到院门前,老僧的面容已彻底回复平静,自语般说道:“大先生境界高深莫测,但……未免过于轻视佛门了。”
书生头都懒得抬起,淡淡问了声为何如此说。
老僧伸出枯干的手指,轻轻点向那道空门,嘴里认真说道:“苦卫破此禁易如吹灰,大先生再如何高妙,怕也看不出什么。”
他将手指缓缓前伸,如捅破窗纸一样,几乎没有受到阻碍便传透那道阻拦了无数学子的大门。灵光微微闪耀,无数光线织缠切割,皆不能奈何他一分一毫。
“你的话,即对也错。”
书生平淡的语气说道:“本座的确不怎么喜欢佛门,这点你说得对。但要说窥探,却是太高看自己。”
老僧一进一出,很快便回到书生面前,淡淡接口道:“大先生当然不需要,可不等于别人不需要。”
“别人是否需要,既然你愿意守候,将来总有机会知道。”
书生依旧不温不火,微讽说道:“本座守的是道院规矩,既然是规矩,你就要按照规矩办事。就像不准在此杀人一样,无人可破此例。”
老僧沉默良久,略有羞愧说道:“谨受教!”
说罢老僧转过头,拖着铁链叮当而行,看似极慢实则动作迅捷,不知朝向何处而去,消失在街头。
身后,书生默默望着院门,眼神渐渐变得凝重,沉声开口。
“排行十三?”
“正是妾身。”一直沉默的女子上前半步,微福施礼。
……
……
书生皱眉看着女子,久久不发一言;女子默默立着,没有半点不耐的神情,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看其摸样,既好似安静贤淑的妻子等着丈夫,又好似桀骜但拥有铁血军纪的将士,在等待元帅发出军令。
“妖孽,果然是妖孽!”
沉默了很长时间,书生竟直接给她一个如此刻薄寡毒的评价,言语中却没有多少鄙视嘲讽,反倒带着一丝欣赏。更奇怪的是,女子非但没有羞怒,反倒微微一笑,极为诚恳的语气说道:“大先生谬赞了,妾身蒲柳之姿,败柳之身,如何入得先生法眼。”
略带沙哑的余音,听在耳中竟让人生出油滑而不腻,香甜而又清纯的感觉,女子虽然蒙面罩体,然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姿态一个眼神,无不透出勾魂之美。假如她显露出真容,真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之发疯,舍身一殉了。
“天生媚骨,难怪以你这样的修为,却能排到如此高位。”
书生叹息一声,不待女子分辨什么,自己接下去说道:“你又为何而来?”
女子轻声回答道:“为修行,也为机缘。”
书生摇头,冷笑着说道:“道院可教不了你。”
女子仿佛听不出书生话语中包含的嘲讽,依旧轻声回答道:“道院教化天下,良才聚集,无人不可教。”
书生大感无奈,带些恼怒说道:“你要修行,那个老和尚就是最好的施法对象,何苦要祸害道院?”
“方外之人,且是苦修士,如何施得魅法?”
女子的声音突转为清冷,气质也随之陡变,傲然说道:“回禀大先生,魅惑本为双面,何来借助是说?妾身以此锤炼诸位师兄心志,当为道院之助才是。”
气质再转,女子柔腻的声音说道:“不瞒大先生说,妾身途中遇到大师,未尝没有攻克难关的想法。若能成功,定为大先生解局?”
“是吗?“
书生越发觉得头疼,说道:“这么说,本座还要感谢你了?“
女子气质又转,身形摇曳颤抖孤苦无助,楚楚可怜的声音说道:“妾身自知有些强词夺理,奈何我生来就是这幅摸样,又能找谁理论。妾身行走世间,处处受人冷漠歧遇,听闻道院有教无类,这才不顾廉耻而来,万望先生怜惜,不要将我驱逐。妾身愿……”
“别别,别愿这愿那,本座不需你回报什么。“
正所谓恶人也有恶人磨,书生在老僧面前威风八面,然而在面对这名女子的时候,他却远不如那名大和尚更能处之泰然,眼见他一息三变,且此次惟妙惟肖,怕是终有一回能够触及到自己心中柔嫩处。
“管她呢,院长他老人家既然不管,我又何苦做这个恶人。乐意祸害谁就祸害谁,我是不管了。“
这般想着,书生站起身,苦笑说道:“罢了罢了,你乐意留下就留下,只有一条,且不可于人前摘下面纱。”
女子欣然答应,临了却又补充一句:“先生面前也不行么?”
“不行!”
书生断喝一声便阔步离去,不愿在此多留片刻。
连他都如此,可以想象如果女子面对的是普通学子,结局又会是怎样。不过书生心里也明白,此女断断不会看上普通学子,倒不担心其把道院搅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眼见书生不愿多留,女子竟然把脚一跺,如小妹在大哥面前撒娇般喊道:“大先生,妾身尚未通过门禁啊!”
“不用了不用了,你的本事不在那儿,这个我知道。”
“可是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可我还没地方住……”
“爱住哪儿住哪儿……”
书生落荒而逃般,女子环视周围,望着空荡荡的广场,目光最后落在那道门禁之上时,忽然幽幽一叹。
“唉!老和尚既然要死了,何不便宜便宜我,那一身精纯佛力,若是我能吸取一些……”
身形陡转,女子抬头对着某个角落,凄美的声音说道:“夜深露重,哪位师兄在此,可否容小妹借住一宿?”
……
……
夜已深,三元阁已归于沉寂;十三郎却不能安眠,独自于静室中打坐,默默思索着什么。
在他面前排着几样东西,一瓶粉红色的丹丸,一只蚊王口器,一双翅膀,还有一只身体散发着紫意的肉虫;旁边一只脸盆大小的丑陋蛤蟆,正以贪婪的目光瞅着蚁后,好似随时要扑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蚁后显得有些惊慌,若不是十三郎在面前,怕是早已落荒而逃;即便如此,它也有些战战兢兢,身体不停颤抖。
“胖胖别闹。“
十三郎随口骂着,手掌却极其轻柔地拍了拍天心蛤蟆的脑袋,动作透出亲昵。天心蛤蟆享受的昂起头,骄傲的目光朝蚁后示威。
“瞧见没,这就是嫡系;境界高也没用,大爷我先来。”
蚁后白生生的硕大屁股扭动着,讨好地朝胖胖裂开嘴,仿佛在献媚。只是那笑容足以让胆子最大的人为之退避三舍,不敢有丝毫亲近。
十三郎被它逗得笑起来,抬手将一虫一兽收起来,拿起那瓶丹丸。
“有了这个,法力不再是什么难题;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外院内院,似乎也没有太多区别。”
他自语说道:“给你取个名吧,牛一点的名字,就叫……”
“老君丹!”反复念叨两声,十三郎满意点点头。
“不错,就叫老君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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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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