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星,四野冷寂,大地渐入沉眠。
这是紫云岛的奇景之一,无论白天是阴是晴,夜间都少有月光出现。天空如同被一块黑布蒙罩,显得低垂而静默。
广场人影渐稀,书生带着哀怨的大灰离去,适才那两个笑得最欢的学生此时正无奈做起苦工,修补那块残缺的破洞。一面干着手上的活,两人不时低语几声,目光偶尔从十三郎身上飘过,流出几丝怨愤。
老生基本散尽,新生围着十三郎热闹一阵,道些仰慕恭维无甚营养的话之后也都纷纷离开。他们来不及考虑如何与这个一举成名的同辈结交,得赶紧找到各自住处,安顿下来。
紫云岛即不准开掘洞府也不准弄坏花花草草,修士虽不怕天寒露重,可考虑到要在此处停留的时间非十天半月,大伙儿首要考虑的还是安居。有了固定的居所,不说面子好看,修炼也方便。
道院不管住,不管新来还是旧到,都需自己安排。机灵的老生干起租赁买卖的勾当,称着新人不熟悉行情勾拐几个充裕财资,倒也提供不少便捷。
十三郎来得晚,此时刚寻到那名老生,正在商量着什么。童埀眼巴巴跟在他旁边,显然希望能得到援助找个歇脚的地方;灵机不声不响凑上来,一双三角眼滴溜直转,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你要铺面做什么?听我劝,租一间静室就好。”
不知是本性纯良不忍欺诈,还是因为看到那惊天一脚有了忌惮接纳之心,袁朝年看似忠厚实则奸狡的面孔上流露出几分真诚,认真说道:“师弟你现在还不知道,在这儿过日子,首要就是个省字!甭管什么人,甭管他有多大的来历,都得抠着手过活。”
显而易见,他将十三郎看成大阀子弟,如果不是紫云城忌谈身份,恐早已经耐不住要打探。
“不怕和你说实话,师兄我刚来那会儿,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身家,又遇着几个奸佞之人被坑了一把。结果你瞧瞧,现在不得不想尽办法谋求这等下作营生。”
鬼鬼祟祟指着道院,袁朝年神秘又怨愤地说道:“这地方……黑啊!”
灵机在一旁说道:“确实黑,以前还不是这样。”
袁朝年疑惑地望着他,老头儿大咧咧说道:“那会儿还没你呢,不知不为怪。”
袁朝年不明深浅,悻悻转头朝十三郎说道:“总之现在日子不好过,师弟若想安心修行,还是不要做那些表面排场。别弄到和我一样,灵池都入不起。”
“灵池?”
“灵池是道院为那些临近跨阶的修士所备,价格可不便宜。”
修士破阶,愈往上需要的灵气愈多,紫云岛灵气稀薄,平时不算什么,关键时刻岂能掉链子。因此道院专门建立起一座灵池,专供学子使用。至于那些教习,他们如有此类需求的时候,会被专门送往内院,完成进阶后方返回,又或是另做安排。
大略解释几句,袁朝年说道:“小境破阶,资质好的话凑吧凑吧也就算了;假如碰到结丹和凝婴,不进灵池是万万不行的。师弟你天赋虽好,可毕竟尚未结丹,应及早准备才是。”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师兄也在灵池进阶?”
袁朝年苦涩说道:“为兄哪有那个财力,我来的时候就是结丹修为,如今进阶条件基本具备,就差钱了。我资质一般,如果不入灵池破境,怕是很难成功。”
童埀绝望的声音说道:“你有这么多房子,还不够一次灵池费!”
对紫云物价有所了解,童埀深深明白房地产在这里是何等暴利吃香的行业,在他看来,那些拥有房产的人都可算富甲一方的豪门;连他们都混不下去,自己该怎么办。
袁朝年不屑地笑了笑,根本懒得看他,阴冷的表情令童埀直哆嗦。
十三郎叹息道:“那些房子,想必不是师兄所有。”
袁朝年一挑拇指,灵机连连夸赞道:“少爷大才,道院再怎么下作,这种事情也不方便亲自做,嘿嘿……”
童埀羞愧低头,暗想这破地方,日子没法过了。
袁朝年说道:“师弟明白就好,不过我看师弟天赋惊人,日后破境冲关,多半能节省不少。”
说到此处,袁朝年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问道:“师弟刚才破门而入,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十三郎说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袁朝年嘿嘿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由衷赞叹道:“师弟天赋实非常人所及!为兄当初结丹修为入院,尚且连冲三次方才过关,惭愧啊惭愧!可怜啊可怜!”
看他的表情,除了觉得面子过不去,更多的还是心疼那几次冲关费,也就是区区数千灵石。一名号称小有家资的结丹修士能被琢磨成这样,紫云城修行之困苦再次得到验证,超乎众人想象。
童埀听得满头大汗,仗着十三郎性子好,厚着脸皮问:“那个,到底咋回事儿,少爷能说说不?”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关键还在于天地之力,禁法倒在其次。照我的估计,这种禁法难度不过相当于筑基后期左右,但是有了天地之力,难度凭空提高一倍。”
“啊!那我……”
童埀要哭了,别说提高一别,就算原封不动他也过不了;换句话说童埀如不能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入院成为正式学子,已经成为奢望。
要将修为拔高到至少假丹,三个月?在这种地方?
“别担心,也许你对天地之力的感悟特别优异,破禁难度反会下降不少。”
袁朝年瞥了一眼童埀,嘲笑说道:“啦,和萧师弟一样。”
童埀没理他,沉着硕大的脑袋默默转身,如同一个哀怨的小媳妇。看出来他已经熄了心思,觉得反正没什么指望,也懒得再看别人脸色了。
“是不用太担心,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
平静的话语如同天籁之音在童埀耳际响起,他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懒驴,蹭的一声转过头,颤抖的声音说道:“少爷……您……有办法帮我?”
十三郎点头说道:“应该有点办法,不过有个前提,你得帮我个忙。”
“他能帮你什么忙?”
袁朝年连声嗤笑,不屑说道:“师弟你是不是想炼丹?和我说呀,为兄给你找门路……”
“闭嘴!”
童埀大喝一声,竟连面对的是老生又是前辈都已忘记,眼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被抢了配偶的野牛。
“别的我不行,要说炼丹……哼!”
所谓傻人也有傻聪明,童埀说道关键处猛然停顿,摆出“我是高手”的造型,生生唬住不少人。袁朝年与灵机内心不屑,然而望着他那副扶伤圣手的摸样,竟一时楞在那里,半天没能开口。
“这件事一会儿再说,成不成还不知道;不过只要你尽心而为,我便有办法帮你加强对天地之力的感悟,至于最终能否通过院试,就看你自己了。”
十三郎给童埀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转回头望着灵机,意味深长说道:“灵老对道院比较熟,稍后可否为在下介绍一番。对了,不知灵老可安排好住处,是否……”
灵机嘿嘿一笑说道:“这是小老儿的荣幸,至于住处,倒不必为我费心;只要少爷安顿下来,随叫随到。”
十三郎表示明白,回身朝袁朝年说道:“那就这样吧,一个带两间静室的铺面,暂时租到五月院试。如有需要,我再与师兄续约。”
袁朝年微楞,明白他终究还是决定要带个拖油瓶,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师弟你可想清楚了,三万灵石一个月,一年就是三十六万,十年下来……”
他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不说其它开支,单单一个安身费,十年下来就是数百万灵石。换句话说,假设是一名筑基后期修士,在道院修行十年达到结丹,费用可能会超过千万!
千万啊!别说一般子弟或者散修,就算那些宗门大家,就算那些元婴老怪,有几个能有这种资本。
对袁朝年的好意,十三郎心里明白却不怎么领情,拿出一袋灵石交割已毕后,他说道:“对了师兄,你这里可以破门符,能否卖我一张。”
“破门符?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袁朝年大为吃惊,随即以为自己找出缘由,鄙视地看了童埀一眼才说道:“区区一张灵符,为兄送给你也无妨;只是有句话,师弟你心地好是没错,可未免也太迂腐了,为了这种人……”
他都不忍心说下去,连童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嗫嚅说道:“少爷,不必这么破费,我暂时进不去不要紧,那个……”
“和你无关,我自有用处。”
十三郎接过灵符,朝袁朝年抱拳表示感谢,随后说道:“有件事,师兄说错了。”
“何事?”袁朝年微楞说道。
十三郎朝童埀两人招手示意,淡淡说道:“在这人修行,最重要的不是省,而是赚。”
说罢,他带着一胖一老两个跟班潇洒离去,身后留下错愕呆愣的袁朝年,默默思量。
“赚?一个新入院的学生……怎么赚?”
……
……
第二天,因忙碌了一晚布置阵法,袁朝年法力消耗过甚,一直过了午后,他才赶到广场筹备开张时,霍然发现一个令其震惊而又苦笑不得的事情。
那个昨天颓丧绝望的胖子,带着春风得意的表情被又一批新生所包围,正甩着洪亮的嗓门大声吆喝。
“破门灵符,效果更好价格更低,五百灵石了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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