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此刻倒是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位巡查使?居然能同意费修神的生死状?”
对于那李崇贞,庄无道自问是未曾特意亲近,但也未曾有开罪过。
唯一可能惹怒这位巡查使的,就是这两月时间,他都在自己家中闭门不出,每日熔炼石明精焰,从未至学馆中点过卯。
然而这种情形,不独只是他。这数月时间,只要是稍有希望冲击大比前三之人,都在闭关苦修,从未到过学馆。
要说是因此得罪,也略显无稽。
北堂婉儿却收起了玩笑之色,冷然轻哂:“得罪他的不是你庄无道,而是我北堂家已经碍到那位的眼了!移山宗势力一旦从东吴彻底败退,以越城之富,定然是要独建道馆的。那位已受命代领离尘学馆馆主之位,只需任期内不出差错。那么几年之后,执掌越城道馆一应事务之人,十有八九还是这位巡查使。此人扶持古月家,无非是为未雨绸缪。免得我北堂家一家独大,尾大不掉——”
说到此处时,北堂婉儿就已醒悟过来。庄无道不是什么蠢人,反而聪明绝顶,只是大半心思,都用在专研武学上。然而似这般明显之事,以庄无道之智,又岂能想不通透?
即便想不通,秦锋也会提醒。
今日问这句话,明显是另有目的。这莫非是要提醒她,庄无道这次为北堂家付出的代价不成?若真如此,那就真令她万分失望。
庄无道却又一笑,再次转开了话题:“那古月家是固然根基深厚,最近实力恢复也极快。然而短时间内,其实还不足以威胁到你们北堂世家。这越城中即便没有了古月,也还有百兵夏氏,有林和孔氏。有离尘宗的扶持,崛起不难,一样可以为离尘宗平衡越城局面。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何就如此执着,就定要覆灭古月家不可?”
北堂婉儿扬了杨眉,神色一时间是复杂之至。良久之后,才语音悠悠道:“古月北堂两族,乃是世代血仇。从越城建城之时开始,就已争杀不断。光是我家,死在古月家剑下的子弟,至今已达三千。在古月势强之时,挣扎二百年,几次险遇灭门之危。我那太祖父,二叔祖,也都是因此而亡。此仇深不可解,必要一家亡覆才能了结。其实那李崇贞初来之时,也不是没试过居中调解我们两家纷争。然而伯父的意思,是宁愿让百兵夏氏取代古月家的地位,也要古月氏彻底灭族!你大可放心,一山不容二虎,古月北堂两族只能存一,不死不休,绝不共存!此是我北堂家的族誓!”
庄无道楞了一楞,北堂婉儿的语气坚定决然,与古月家之间,显然已无半分回圜余地。
然而随即他心中也为之一松,古月与北堂两家无法和解。他也可放开所有心思,全神投入,倾力与古月明一战!
至少自己,不会在与古月明拼死搏杀时,被北堂家从背后捅刀出卖。
※※※※
在费修神之后的对手,是一位练气境一重楼,也是越城内的一位世家子弟。同样是在两个月前,被李向南临时加入到弟子名单中。
这人可能是从没指望过前三之位,本身虽掌握着一门玄术神通。然而在擂台上与庄无道才刚试过几招,见无论是双方的功体还是力量,都相去甚远之后,就果断的举手告负。
如果不似庄无道这般,谋求离尘真传弟子的身份。又或如古月明夏苗那样,另有所谋,其实真无需在大比中下死力争夺。
只需在学馆内混上几年,二十八岁前修到练气境六重楼,同样可成离尘内门弟子。
而在此人之后,庄无道遇到的对手,也差不多都是在练气境一二重楼之间,堪称是势如破竹,无一人能在擂台之上,挡住他的十合以上。
哪怕是修有玄术神通在身,也破不开他一身厚实无比的元磁罡气。
就连费修神,也拿他的霸体罡身无可奈何,更何况是这些平庸之辈?
还不到午时,庄无道就已稳稳拿下进入八强的资格。
而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古月明那边。
在解决第二个对手时,古月明就用了整整一个半时辰。而第三个对手,仍旧在台上坚持不败。
明明双方实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计。然而古月明却是不急不躁,意态闲雅。左刺三剑,右刺四剑,剑法散漫,破绽无数,又偏不给对方可趁之机。
把在远处高台上观战的北堂婉儿,气得是面色铁青:“这个家伙,当真是无耻!不过是个练气剑一重楼的对手,以他的实力,三五剑就可解决,这一战却整整用了一个时辰。那些教习莫非都眼瞎了,就这样任他这样拖延?”
北堂苍绝却神情凝然,冰冷的眼眸,又略含着几分激赏之色。
“此子不错,任你是风起云动,还是山崩海啸,我自步调不乱。只需把时间拖到夜间,月神剑最强之时,就自可克敌制胜,可惜此子,是错生在了北堂家。你与此子之战,胜负依然难以预料。”
庄无道亦是暗暗凛然,这古月明心性确然是沉稳到使人惊畏。
明知他因费修神之战,消耗了两道玄术,也依然未曾有丝毫心动。无论你实力到底是强也好,弱也好,只需把时间拖到夜间,月神剑战力极盛,自可有十足胜算。
同样是用尽了各种手段,然而这古月明,却绝非是庄同之辈可以比拟。
居然仍看不出古月明深浅如何,可见此人修为,这数月内亦是突飞猛进。
原本以为融炼了石明精焰,这一战就可十拿九稳。此时看来,却依然是无法乐观。
事已至此,自己已可抛开所有的侥幸。
古月明第三战总算在午后申时之前结束,古月明第四战的对手,却是一位从附于北堂家的世家子弟。在擂台上没撑过三合,就早早的认输。然而当十六强战时,古月明却又把这一战,拖延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夜幕渐临,明月升空,天上群星闪耀之时才结束。
此时但凡知晓一些古月家月神剑奥秘之人,看向庄无道的眼神,都是含着几分怪异同情。
夜间是古月明战力最强之时,而以庄无道此时的修为,绝无法在短短不到五个时辰之内,恢复自己使用过的玄术。
如此一来,即便有石明精焰在手,修成天璇照世真经,庄无道也未必能有多少胜算。
二人实力,本该是实力大进庄无道占优,然而经历了与费修神一战,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只有北堂婉儿却不顾忌这些,照旧是开出了赌局。不是之前胜负赔率平衡,只从中抽成的那种。而是直接坐庄开盘,给古月明开出了一比六的高赔率,反倒是他庄无道,赔率反而低到只有一比二的程度。于是短短时间内,就吸收了六万两黄金的庞大赌资。
庄无道心中也是一阵发虚,如此庞大的赌局,如是他庄无道胜了,北堂婉儿能赚取的钱财,固然可高达五万,可若是一旦输了,怕是富如北堂家,赔付完后估计也要元气大伤。
有意劝诫,北堂婉儿却是振振有词:“我既然看好了你能胜他,那么开出这赌局有何不可?还是你庄无道,并无信心,自认胜不了他?”
又意味深长的一笑:“或者是担心城中民怨?之前你与费修神之战,我知庄师兄你是必胜无疑。那时若给费修神开出太高赔率,就有骗人钱财的嫌疑。故此给费修神赔率极低。此时情形已不同今晨,所有人都知庄无道你战力可能更胜古月明一筹。既已开出了一赔六的赔率,我北堂婉儿就已是明示诸人,只看好于你。他们押错了注输了,输了那也是他们活该!不过一群无搏鸡之力的贱民而已,即便由此生怨,又能奈我何?”
庄无道哑然无语,这北堂婉儿是打心底不将其口中的‘贱民’放在眼中。至于他自己,也不可能说出对这一战并无信心之类的话语出来。
看不远处的北堂苍绝,也毫无劝诫之意,显然也是认可北堂婉儿的言语。庄无道只能微微摇头,听之任之。
好在若是这一次他能赢了,他也同样能有一笔不菲的分成。庄氏经历百年时间才生聚起来的家业,他一日就可赚到手。
祭炼到十三重法禁的中品灵器,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酉时七刻,迟迟未至的八强之战总算开始。庄无道与古月明二人分配到的擂台,正是学馆正堂之前。
而这次负责裁判之人,也非是学馆任何一位教习,而是由代馆主李崇贞亲自担任。理由是交战庄古二人皆实力超绝,远超同侪。普通教习修为不足,一旦遇变,可能无力救助。二人中无论是庄无道还是古月明,皆是学馆中最出类拔萃的弟子,都不容有失。
只是在上台之前,庄无道却见李崇贞神色淡漠的走到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