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徽七岁开始在母亲的安排下接触中学历史, 当时来教导他的是还未退休的云教授。
堂堂学术界的大拿就这样来给一个小孩子开蒙,所以说苏徽被称为“太子爷”并不过分,一般人家的小孩, 哪个能有他这样的教学资源。
云教授并不因为苏徽是个小孩就敷衍他, 她教给苏徽的虽然是粗浅的历史知识,但每一次上课都用了心。苏徽学的也飞快,她教什么他都一点就透, 是个聪明的孩子。
研究了大半辈子夏朝文学史的云教授, 偶尔会和小苏徽说起张誊光。每当这时候, 老人的眼神总是熠熠生辉的。
“老师很喜欢这个张先生吗?”
云教授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说:“他是个伟大的人。”
“怎样才算是伟大的人?”
“科学家推动理论的进步、政治家引导人类的方向,而艺术家唤醒世人的灵魂。”云教授说:“也许在部分人看来, 一幅画作、一本诗集、一部小说的作用并不算大, 可艺术作品是人类思想的凝结。而思想, 才是人之所以独特于其他生灵的关键所在。每一次巨大的时代变.革之前, 必然是轰轰烈烈的思想.运.动, 先有文艺复兴,后有宗.教.改.革,先有启蒙运动,后有蒸汽.革.命。人只有在思想上取得了至关重要的突破, 才能实现创造的进步。”
孩子懵懵懂懂的点头,他还年幼,但云教授相信他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艺术家很伟大。”苏徽皱着眉头说:“可我的妈妈不会让我成为艺术家。”
云教授微笑:“老师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劝你去学习艺术。”
“我知道。”孩子撑着下巴, 这张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成熟, “她希望我能够成为政治家。‘政治家引导人类的方向’……”他复述着云教授的话, 眼神倦怠, “可我不想引导谁。”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想做什么?”
孩子摇头。
“暂时不要去管你母亲的意思,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是你自己而已。试着去想问题的答案,如果不能思考,那么再聪明,也只是庸人。”
苏徽还是遗憾的摇头,“我不知道。老师,我从生下来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按照妈妈的意思。我不需要思考,她的大脑就是我的。”
“那么,你甘心就这样放弃你的大脑吗?”
孩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关闭了房间里所有的监控设施并清除了记录,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转过头对云教授说:“老师,你不能指望一个正在学习走路的幼儿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就能健步如飞。”一直以来他都被自己的母亲困住了,无论是心灵、身体还是思维都被困住了,他无法回答云教授他今后要做什么,因为根本不曾接触过真正的世界。
不过,云教授的到来为他打开了一扇窗子。
“我暂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我想和您一同学习历史学。”
几年后,苏徽私自填报了志愿,参加了国家最顶尖的史学学院的招生考试,成为了其中最年轻的学生,并且成功和自己的母亲闹翻。
在四年的本科学习之后,他继续就读硕士,成为了云教授的关门弟子。
有天他忽然找到自己的老师,告诉她,他终于可以回答她当年的问题了。
老迈的学者在午后阳光下思考了很久都没能回忆起曾经的旧事,她只是觉得新奇,她少年老成的学生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那样轻快的笑,好像是被束缚许久的人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那一天,是苏徽参与到端陵发掘并且见到惠敏帝周嘉禾的第一天。
从那之后,他才真正决定成为历史学者,就如同云教授将一生的心血倾注给张誊光一样,他将用这辈子的光阴去钻研这个女人的生平。
所以说,在夏朝待了一年就被迫回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沮丧。
云教授能够理解他为何坚持,但……
“坚持有时候并不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你母亲的担忧是正确的,前往另一个时空是极度危险的冒险。”
“可如果换做是老师您,您会放弃吗?假如您有机会前去夏朝的话。”
九十岁的老人放下了茶杯,几乎没有犹豫,“不会。”
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书桌边,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封信。
在纸笔早已被废弃的年代,书信是只有在极其正式的场合才会被使用的物件,分量极重。
“拿着这封信,去找科研部的总负责人。他是我唯一的侄子以及财产继承人,他看到信之后,会通融你的。”
信之前就写好的,可见她早就猜到了苏徽会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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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潆的出面干涉,时空穿梭试验不得不重新招募志愿者。
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像苏徽那样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人实在太少,实验组的人挑挑拣拣,把标准又降低了好几档,这才勉强确定了两个候选人。
今天是那两个候选人进行最终测试的时候,实验组的面试官在等待候选人的期间,兴致缺缺的吐槽志愿者的质量不达标。
“要不咱们还是暂时把项目缓一缓吧。”代号141的实验员说道:“体质不达标的人,是可能在时空乱流中丧命的。”
“怎么缓?”代号152的实验员苦着脸反驳,“国家投入了那么多资金,成果不出来,咱们都玩完。”
“体质达标了也不够啊。”167号低落的说道:“还得有史学素养。”
“其实,那位‘太子爷’真的是最佳的试验品了……”
“喂,你不要命了。都说了那是太子爷了,怎么可能——”141的话没有说完,感应门自动开启,太子爷走了进来。
全体实验员:……
“您、您怎么来了……志愿者呢?”
苏徽在他们面前坐下,“我给了其中一个人七十万,另一个人五十万,他们就自动放弃了。”
全体实验员:……
“太子爷,不是,苏先生,您不能参与实验。”年纪最大做事最沉稳的167号扶着额头反对。
“我用我的身份识别卡订了一张去往冥王星的船票,对外宣称我是跟随历史研究项目组去到那里考察去了。我的母亲向来很忙,我们几年不见面的情况都有。”
152迷惑发问:“你一个研究夏朝历史的,去冥王星考察什么。”
“哦,最近有一个议题是研究端和末年坠落北京城的陨石究竟来自哪里。近些年来什么科研都要和太空扯上联系,搞历史的当然也要紧跟潮流。打算就此讨论太空与人文的关联。”
“……你们就算研究出了端和年间的陨石来自哪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任何意义。”苏徽摊手,“但你也知道,这年头搞科研不管意义何在,只要能申请立项拿到经费就够了。”
这……这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我又不会真的参加这个奇葩的项目组。我要去夏朝。”
“不,你不合适。”167坚持道。
“为什么?”
“你难道没有发现,被你打发走的志愿者,都是女人么?”141捂脸。
“……性别,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将志愿者送到端和三年去,是端和三年的紫禁城——再详细一点,是乾清宫,惠敏帝的身边。”
苏徽想起来了,嘉禾即位之后,宦官负责的二十四局长期被太后杜氏操控,她为了不被架空,于是大批重用女官与宦官争权。
端和三年,能和皇帝走得近的,都是女人。
“……我有个大胆的提议,诸位要不要听。”思考良久,苏徽幽幽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