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哪个不为悦己者容?满宫里还就那一个男人,女人却是一大堆,这若不生得出挑些,再不会打扮,要怎么争相斗艳,怎么脱颖而出?而要想与众不同,可不是把金银珠宝都披挂在身上便可达到目的的。
这些娘娘曾遣身边的人请她,也曾亲自开口,怎奈……她也难啊。
她是茹妃的人,若是吃里扒外……况且,若是他人得宠,茹妃这边自是危机,若茹妃倒了,她们这些做宫婢的能讨到什么好去?
当然,她不是没有借此赚过贴己钱,因为宫中人情来往频繁,到处需要银子,仅靠月例还有主子的赏赐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若赶上主子的生辰,或是地位高的嬷嬷或太监的重要日子,宫女们比着献礼,借此邀宠,没有银子不行啊,而那些位高者更是根据礼物的轻重来看谁轻一些,看谁重一些。
在宫里待着,不论是否小心,皆是步步危机。平日伺候得他们开心了,关键时候便会放你一马,反之,小命堪忧,有时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宫人们为了活着,自是要找生财的门道。胆大的,便偷了宫里的东西,托负责采买的太监卖了,而她这种胆小的,只能靠手艺了,偏偏她的手艺,又是最讨巧也是最惹人生厌的。所以除非急需银子,她大多以各种借口推脱了娘娘们的“盛情”,远远的见了便绕行,迫不得已照了面也只简单请安,转身就走。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些事不知怎么就被茹妃娘娘知道了,先是着人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她只觉委屈,可是做奴婢的又如何能申辩?然后茹妃又打扮得光艳照人,带着她刻意到那些娘娘们跟前转悠,虽是言笑晏晏,可是话里话外都是刺。
这群低上几级的宫嫔自是不敢顶嘴,更不敢埋怨茹妃娘娘,就把气撒到她身上。如今看到她陪在洛雯儿身边,洛雯儿很有可能被她们以为是王上的女人,而那简素的打扮又绝对比不上她们的贵重,于是以为她是落了配的凤凰,指不定要怎么折磨她呢。
念青是打算离开,因为她无论如何受宠,始终只是个奴婢,可若是当真走了……
“念青,”豫嫔摇了摇扇子:“本宫站了这么久也累了,你扶本宫过去歇歇吧。”
她站的地方距离石桌不过丈远的路,怎么就累得需要人搀扶?无法就是刁难罢了。念青自是不敢违抗,扶着她去了。
豫嫔仿佛真是弱不胜力,歪在桌边,命念青给她换了热茶,又让她拿手捧着晾了半天,方懒洋洋道:“可以了。”
然后接过,呷了一口,看都没看洛雯儿一眼,只慢悠悠道:“那位妹妹,站了半天也累了吧,过来坐坐,咱们说说话。”
洛雯儿见她支使念青干这干那,心里已是不舒服,然而她若是贸然出头,纵然为念青出了气,可是自己要不了几日就走了,念青还要留在宫里,岂不是在为她树敌?她可只是个宫婢,命如蝼蚁,如此岂非是害她?
她犹豫再三,却听得豫嫔在唤她。
刚刚念青称呼那四位主子的名头,洛雯儿便知豫嫔是其中位分最高的,那三个多是要看她眼色行事,而那个怪腔怪调“呦”了两声的容长脸的女人则最为狗仗人势。
她暗自哼了一声,捏紧了拳头,就要迈步上前。
“那几个都是灭了国的公主。”
不见盼云唇瓣有所动作,这句话却是清楚的传到了洛雯儿的耳中。
她一怔,顿时明白。
这个时空,女人大抵如礼物一般,公主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包装精美比较贵重的礼物罢了。无涯是强大的诸侯国,各小诸侯国要讨无涯欢心或庇护,于是献上本国的公主,她们的靠山便是自己的国家,可一旦国灭,她们还有什么凭恃?
盼云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提示她,一旦那些女人对她不敬,便不用给她们留面子。
盼云与念青毕竟是宫婢,与她们有主仆之分,僭越不得,她却可以。
四个女人见她盈盈而来,身段袅娜,形容曼妙,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再看她那身打扮,头上更是素得很,以为她不过是王上一时兴起临幸的宫女,于是均摇扇的摇扇,喝茶的喝茶,兀自攀谈起来,权当没看到她,更别提加座了。
洛雯儿好脾气的站了一会,方笑道:“不知几位娘娘叫我来有何贵干?”
容长脸的琪才人见豫嫔不说话……也是,这种下贱坯子怎能劳动豫嫔娘娘?这里就她位分最低,自是要巴结着,再给念青这个贱人好看!
于是拖长着嗓门道:“这位妹妹要如何称呼呢?”
洛雯儿微微一笑:“但不知您又要如何称呼?”
琪才人一怔。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管她身份是否不如他人,别人对她都是有问必答,即便那些因为她失了势而对她很是爱答不理的宫人,只要她问了,也必须做出一副奴才样,可是这个女人……
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豫嫔最恨她这种强出头却又出不明白的窝囊样,于是乜了她一眼,摇着扇子,缓声道:“这位是琪才人,那位是禄贵人,挨着我的这位是宁贵人……”
伴着她的介绍,洛雯儿一一微笑致意,态度极为友好。可是四位娘娘不乐意了,就算她们现在没了靠山,宫人见了还得行个礼呢,这个女人却干杵着,算什么?
☆、100争奇斗艳1
更新时间:2013-01-03
豫嫔干咳一声。
琪才人想开口,可是思及方才碰了个软钉子,怕再说错了什么出丑,于是便抿着嘴,只拿眼瞅着禄贵人。
穿橙红春衫,脸上涂着嫣红胭脂的禄贵人觉得自己发挥的时候到了,往后仰了仰身子,捏着嗓子道:“还不知妹妹尊姓大名……”
又斜着眼睛打量洛雯儿:“妹妹看着也很是面生……”
橙红的颜色最为惹眼,却也最是挑人。肤白者穿着可显肤色晶莹,可若其中掺了哪怕一点点黄色,看着就好像同衣服连成了一片,而若是遇了黑色……
这位禄贵人生得不错,只肤色偏黑,不过大概也是经历了念青所说的“漂白”过程,脸上又敷了厚厚的脂粉,粗略一看也过得去。可是脖子和手却被忽略了,然而这两处恰恰是体现一个女人是否养尊处优的细节。
而她偏偏又将胸口同样开低,露出一大片来,虽也扑了粉,但黑白二色依然界限分明,配上一身橙红,果真达到了惹眼的效果。
在洛雯儿的印象中,这位无涯国主虽然不务正业,还很有些阴险狡诈,倒也是个专情深情之人,甚至为了心爱的女人,连王位都可以抛诸脑后,可是看着眼前这些莺莺燕燕……想来传言与现实终是有一定差距的,又或许可理解为,自从爱人死后,这位国主便觉人生了然无趣,于是纵情放浪,破罐破摔……
她垂下眸子,笑意浅淡:“我是四天前才来到这的,难怪各位娘娘觉得面生……”
“四天前?”
满头珠钗的宁贵人忽然惊叫,险些打翻手中的莲花瓷碗,惹得豫嫔眉心微蹙,她却丝毫不觉,只毫无规矩的指着洛雯儿道:“你就是那个被麒麟送来的女人?”
麒麟送来的女人?
轮到洛雯儿懵了,然后她便听到宁贵人唧唧喳喳激动万分的向众人展示她的博闻广见。
她方知,四天前的那场祥瑞已经被演绎成各种版本,其中一个就是麒麟驮着个女人来到大将军面前,千羽翼一见钟情,遂于大殿请王上赐婚。
“不是说翼王打禹城带回个平民女子吗?这求请赐婚的到底是哪个?”琪才人到底年轻,忍不住好奇。
还是豫嫔压得住阵脚,她睇了洛雯儿一眼,目光已是微有缓和:“姑娘便是暂住丹茜宫的洛姑娘?”
洛雯儿含笑称是,于是听到众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琪才人见不是跟她们争宠的,心情大好,令小宫女去搬绣墩,邀洛雯儿同坐,可是却听禄贵人一阵干咳。
洛雯儿出身平民,再立了怎样的功,受了怎样的赏,也终归是一个平民,怎么能同她们这些高贵的人物平起平坐?
却是忘了,自己来自的吕罅国本就是一个小镇,她的父亲原是打铁之人,因屡遭官府盘剥,忍无可忍,遂杀了地方官,自立为王,然后趁乱东征西讨,才扩建了国土,可是刚得了两个郡,就被禾倪国灭了。
然而偏偏就是出身普通之人,一旦得了势,往往要比那些尊贵之人更注重身份,一定要反复强调,生怕被降低了等级。若是遇到同样苦寒之人,也要比别人更加用力的踏上一脚。
洛雯儿小小年纪便在社会上打拼,见过各色的人,怎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却也不恼,只笑着站在一边。
这倒让豫嫔生出几分好感,而且她亦是想,若洛雯儿真的嫁给了翼王,无涯亦要仰仗翼王开疆拓土,王上自是要高看一眼,将来若是洛雯儿肯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还怕没自己的好处?
豫嫔便命宫女搬了绣墩,还特“赐”洛雯儿坐在自己身边。
五人不痛不痒的闲聊几句,麻烦又来了。
不能不说,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多。
那几个人在想,自己虽然来自小国,国又被灭了,好歹也是公主出身,现在却连王上的面都见不到。
在宫里,没有恩宠的女人除了不会被随便打死,连个宫婢都不如,太监都敢给你脸色看。可是这个女人,不过就是个平民出身,竟是要被翼王求娶为正妃。
翼王是何等人物?手握重兵,能征善战,万民景仰,前途无量,而且翼王早先就定了礼部尚书尚靖之女,而今是要悔婚吗?为了这个女人?
现在宫里都传遍了,哪个不羡慕她的好运气?
可是她,凭什么?
一时间,噙着笑意的嘴角都有些狰狞。
豫嫔扫了一眼洛雯儿的安闲,微微一笑,颇有些风情:“早就听说洛姑娘虽出身平民,却才智过人,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洛雯儿亦回以一笑:“豫嫔娘娘过誉,民女实不敢当。”
心里却道,虚伪,你不就是想提醒我注意身份吗?而你不过是一个无国无家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其实我见识浅陋,不值一提。不过我倒是听说,宫里的娘娘都是才情一等,品貌双全,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那是,”禄贵人立刻高兴起来,正要显摆,但见豫嫔在瞪她,急忙改口道:“若论见多识广,我们这些人,谁都比不上豫嫔姐姐。”
洛雯儿立刻面露崇拜之色。
豫嫔一向自认才情一等,本小有得意,又不好表现出来,然而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便吟了两首诗。
跟古人说话倒不难,可是这诗听起来实在别扭,然而听说是出自豫嫔之手,便也不难理解了。再看众人的表情,听她们的嗟叹,洛雯儿可以断定这应是两首宫怨诗。
见洛雯儿赞不绝口,豫嫔平衡了,睇了宁贵人一眼,宁贵人立即道:“但不知洛姑娘可会吟诗?有何佳作?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洛雯儿抚弄着袖口花纹,羞赧道:“我一乡野之人,哪会吟什么诗?”
一听这话,众人倒来劲了,非要她展示一番不可。
她拗不过,只得清了清嗓子:“若是吟得不好,各位娘娘可不要见笑。”
娘娘们已经笑了。
她深吸了口气,双眸徐展:“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若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清越婉转的声音乘着风,划过树梢,穿过长廊,在草地上打了个转,正欲飘散,却是不小心落入一个人的耳中。
飘飞的袍摆一滞。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亦是停住脚步。
若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风过,拂起几乎及地的墨黑长发,但见那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动,唇角一勾,微转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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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到底是怎样的朝代,但总归不是革命时期吧?
几人面面相觑,努力分析这首诗到底隐含着怎样的伤春悲秋,却只觉大气磅礴,风采不凡,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作评。
豫嫔干咳一声,拿起了茶盏,宁贵人顿醒过神来:“只吟诗也没什么意思,洛姑娘打外面来,还立有奇功,定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像我们,整日闷在宫里,除了梳妆打扮,吟诗作对,女红下棋,品茗游园,什么乐子也没有。今儿可巧遇了洛姑娘,不若洛姑娘给咱们找点乐子如何?”
看着宁贵人装模作样的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翘得尖尖的红指甲,还拿丝帕擦拭戒指上的蓝宝,一副养尊处优拿腔作调的娇媚摸样,洛雯儿暗自冷笑,想拿我当乐子耍么?洛雯儿冷笑,谁成为谁的乐子还不一定呢。
几位娘娘正以扇掩唇的互递眼色,满脸的幸灾乐祸,却听洛雯儿笑道:“若说乐子,上元节时逛花灯,见过几条灯谜,很是有趣……”
“猜谜么?好啊!当年每到正月十五,我爹……不,我父王就带我去游灯市,猜灯谜。我屡猜屡中,他们都夸我聪明!”禄贵人拍起了巴掌。
“既是如此,洛雯儿就斗胆出条灯谜,请禄贵人猜好不好?”
禄贵人刚要说“好”,却神色一肃:“猜灯谜都是有彩头的,若我猜中……”
洛雯儿的手一招,一直恭立一旁假装影子的念青立刻上前。
洛雯儿自她手中随便的拾了只镯子,便见众人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