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祖也是老烟枪,这段时间更没命地抽烟丝,可把自己愁死了也没想出个妥善办法。
他辈分最大,也是他第一个说话:“去年年景欠佳,有旧粮存银也早掏空了,今年收成更差,如何能拿出这么多。三江啊,你也去了几趟县衙,可说了这些原委?果真不能通融吗?”
贺三江,也就是里长当下就是一摇头。
“十里八村都是这个情况,哪能不知道呢。”
他叹了一口气,“各位叔伯也知道,上回我们几个里长一起到县衙求情,有两个言辞激烈些都被打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我还是赔着笑脸才免了这一灾。”
说着,他看着众人的脸色,狠抽了一口烟道:“县令爷也说他是没办法。”
“他也不愿意为难乡里,可朝廷连着三份诏令发下来,说北边在打战,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必须得征这些粮。不然,这仗打输了,我们也就隔着两个州府,那可就不是粮不粮食,税钱不税钱的事,脑袋都得挂在脖子上,逃命都没地方去呢。”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一个年轻气盛的汉子才憋不住出了声:“里长,去年县衙就是这么说的。这仗打来打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头,总要问我们征粮食,北边两州不是更近吗?怎么不问他们要去!”
里长早料到会有人反驳,话都准备好了,瞪眼道:“你知道什么,天底下你见过哪家不用交税了,说不定人家交的更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是摆在这儿,可钱粮又从哪里来?
最后里长说:“我明日再去一趟县衙,就算被打一顿,也要想办法求官爷宽限一二。但怕是豁出这条命也换不到几天,大家心里头得有数才行。”
里长第二日果然去了镇上,带回来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县衙答应再宽限三天,可要是到时候还交不上秋税,那就不是里长再催,而是差爷直接上门来拿了。
那些差役岂是好惹的。
闯进家门里,连锅碗都不会放过,一个不好就要打人,甚至将家里的孩子拉走,他们怎么也不愿意犯在差役手上。
得了消息,乡亲们或骂骂咧咧或摸着眼泪回家去。
贺大昌一如既往地没有吭声,回到家,迎面却是自家夫郎和哥儿满脸泪痕的脸。
他那小哥儿说:“阿父,刘阿么说你们要卖掉我交税是真的吗?”
“阿父,不要卖掉我好不好?我会帮阿爹干活,我也可以去镇上找活干,我会孝顺你们的。阿父,别把我卖掉,求求你!”
七尺大汉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抱着他们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上了他。
三天后。
宗祠再次打开,还是上回那些人,表情只比几天前更加愁苦,但都认命地拿来了粮食或钱财。
里长在里头发现几家用干瘪次粮充数的人家,说要用银钱补上,那几家苦苦哀求,最后不少都坐在地上哭出声来。
里长也没管,到了贺大昌这里。
见他身边空空,想到他家今年收成极差,里长也没多想,一手拿着纸笔记录,一边让大儿子去拿钱。
万万没想到,一向木讷老实在外几乎不说话的贺大昌却说:“我没钱,这秋税我不交了。”
里长一时竟都没听明白,问他:“大昌,你说什么?”
贺大昌木着脸,重复了一遍:“这秋税,我不交!”
四周猛地一静。
里长这次听清楚了,收了纸笔,还是不敢置信地说:“大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交税,难道你想被差爷抓到牢里去?”
族老也忙过来劝:“大昌,你可千万别想差了。挨过一年是一年,你要是进了牢里,你家夫郎孩子怎么办?”
贺大昌还是那张木头脸,眼神静得可怕。
他说:“我没有钱,可是里长家有。”
“什么?”
众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糊涂了。
里长则是眉头一拧,说:“大昌,你要是问我借钱就问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