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悠之一夜无眠。
他后悔自己的贸然,依照他的性子,本该是循序渐进,没有绝对把握绝不开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易把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他偏过头去看睡在旁边的封何华,对方平躺着,呼吸平稳,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之后,脸部的轮廓温柔而又充满吸引力。
左悠之喜欢他的何华师姐喜欢了十几年,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到如今,若是没有这次的事情,或许他会在十几年无果的寻找之后,听从家族的安排,娶妻生子过完一生,将他的何华师姐埋在心底,永不再对人提起。
好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翻来覆去一整夜,天快亮时他终于躺不了了,起身下床穿衣,预备去外边走走散心。
换上正常的冬衣,左悠之才觉昨日的那婚服是何等的轻便,所谓的由奢入俭难也不过如此了。
封何华还在睡着,他出了门,从守夜的丫头那里问到了云晃的住处,倒是离得不远,就在花园另一边的两间屋子里。
左悠之往过走,又碰上了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花容,花容看到他,低头行礼,“参见太子妃。”
左悠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如今太子妃的身份。
看了眼两边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左悠之自然懂了她的用意,摆摆手,“平身吧。”
又装模做样地闲谈了几句,花容告退,左悠之叫住一个丫头,命她去找云晃过来,自己到了花园的凉亭里等候。
有厨房的丫头过来问询,他是否要用早饭,说太子殿下前几日命人快马加急从南边运来了笋子,左悠之愣了下,倒是没想到封何华对自己的喜好把握地如此清楚。
过了一阵云晃过来了,一脸焦急的模样,看到左悠之毫发无伤才算是放下了心,“公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左悠之笑道,“倒是叫你担心了。”
这亭子附近无人,都是见左悠之有话要和云晃说,很有眼色地避开了。
“先前让你去找的人,不用找了。”左悠之说,“家里最近恐怕正是用人之际,你叫派出去的人都回去吧,全部听从竟之吩咐。”
云晃有些诧异,“公子,这是为何?”
当初左悠之从紫衡回了家后,就一直在让他命人找在紫衡时的一位同窗,只是找了近十年,那几年在紫衡读书的女子都相关信息基本都找了一遍,最终仍旧是一无所得,左悠之还不死心,又扩大了范围,最终仍是无果,这才撤回了一部分人,但仍旧是留了些去继续找。
眼下左悠之突然叫他撤掉全部的人手,他自然是诧异万分的,左家虽说会缺人,但就算是多了那五六个人事实上也是于事无补,云晃实在是不明白。
“如今这情况,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去寻找也为时不晚。”左悠之自然不能对他明说原因,只能扯了个谎。
云晃将信将疑,倒是不会对左悠之的吩咐有什么异议,“不过这样也好,公子在京城里,身边只有我和我阿妈,把这事断了倒也省了些联络,公子也不至于受猜疑。”
“中午我随何华进宫去,你便在府里等候吧,叔祖父若是来了你替我见了。”末了,左悠之又说道,见云晃点头一一答应,又吩咐了他几句,这才回房准备去用早膳。
封何华还睡着没醒,左悠之自然也不会去扰她,安静地用过早膳后,闲来无事,坐在桌边思考自己得做些什么。
好歹他实质上是封何华的幕僚,总得办些实事,不然别说以后当皇后了,估计没等封何华登基就要和离了。
他能想到的事实际上也不多,最近的大事实际上也就是明年开春的科考,倒是个搜罗可用之人的大好机会,偏偏他又顶了个太子妃的名头,不说别的,就算是有心去结交学子,怕是也无人敢应。
封何华一觉睡醒已经是半上午了,起身梳洗后给自己戴上假面具,到了外间便看到左悠之在桌前发呆,打量一番,见他衣着整齐,也合规制,便没惊扰他,经过之时左悠之出言喊她,“太子殿下。”
“怎么了?”封何华停下,转头看他。
“太子殿下可否告知如今朝臣中,除了先前提到过的三位,还有哪几位是不安分的。”左悠之问。
“……”封何华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陈将军那边有花将军掣肘,周丞相是忠于父皇的,但无人可对其节制,乔国舅掌刑狱,深得父皇倚重,朝堂中大致便是这三派的官员,我如今可以肯定的便是,花将军是我这边的,至于别的,萧太师虽说借水柔把宝压在了我身上,但水柔的嫡姐嫁的是周丞相之子,之后会反戈也未可知,长世侯掌吏部,但因为书灵的缘故他需要避嫌,明年的科举由谁主考尚无定数。”
“永安公向来不问朝政,历代帝王都以迎娶左家嫡女为荣,又有先祖遗命,不会管谁是将来的天子,都动摇不了左家的地位;洛尚书是洛家人,他们家里也有女儿在宫里,只不过位分不高仅仅是个妃位,洛妃与陈淑妃走得倒是很近,但洛尚书此人老奸巨猾,若是非要叫他在那三人中选一个,他大概率会选我那大哥。”
左悠之点头表示自己大概懂了,又问,“可有把握争取到永安公的支持?”
封何华笑了,“想要争取永安公明面上的支持,其一,我娶左弗引,历来但凡皇家娶了左家嫡长女,就必是未来天子,但你也知道,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死的。”
“那另一种呢?”左悠之追问。
“我和左道之成婚。”封何华摊手,“永安公的爵位将来是左道之的,他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左悠之闻言便歇了这个心思。
“太子殿下且去忙吧。”左悠之说道,“容我再思考思考。”
“你倒是勤恳,只是想叫那群老顽固支持一个女子登基,绝非易事。”封何华笑了笑,“届时,什么祖制之类的东西全都搬出来,能把人压垮。”
“这也是我将你请来的原因,你向来鬼点子多,想必会有些法子。”说完就往出走,“你有什么需要的情报去找书灵,我这边的情报都归她管,要用人的话找红间给你拨,需要钱找水柔,其他的事一概去花容那儿。”
封何华出了门就去了花容那儿,花容正带着人照着礼单在核对礼品,看到封何华过来,花容吩咐人继续,自己和封何华去外间说话。
“情况如何?”封何华问她,“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永安公府方才命人来呈上了拜帖,说明日里会携嫡子嫡女前来拜见。”花容说道,“方才来了两位六品官员的夫人,书灵去接见了,现在应该还在坐着,这两位夫人的丈夫分属礼部和大理寺,具体姓名我倒是记不得了。”
她说完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只命人送来了礼,家中却无人前来也未下拜帖的一些官员。”
封何华结果然后打开,洛尚书的大名赫然在目,再往下翻,倒是看到了不少周丞相那派的官员,而武将寥寥无几。
“将军们大多常年在外,向来不懂京中权贵这些弯弯绕绕的,此次也大多是家中夫人前来。这上边几位,是平日里远离京城,这次却送了厚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便将他们的名字都写了上去。”
封何华又翻看了一阵,记住了上边几个大略的名字,将册子交还给花容,“回头另抄一份给左悠之送去,叫他去逐一排查便是。”
然后说道,“届时把王济生的名字从上边抹去,关于王济生,让红间亲自去查探。”
王济生,是把守断魂峡的老将军,亦是有爵在身的世代将门,向来不与朝臣来往,由朔皇直接节制,他送来贺礼,着实怪异。
花容答应着,带封何华进了库房,“昆吾先生送来的礼,我们打不开,何华你可有法子?”
昆吾先生,即是封何华的舅父,礼单第一列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昆吾子都,后边的礼品一栏却是空的,只因他送的礼封的严严实实,花容带人想尽办法都打不开那两个小木盒,只得交予封何华亲自处理。
两个小木盒做得十分精致,小巧玲珑,一只手便可以拿住,四四方方,各个角都雕镂着不同的纹样。
封何华拿起来只是看了看,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我外公家独特的法子,一般人也难以打开。”
她说着,按住其中一个角,那盒子的一面居然就可以转动了,封何华把这面转了半圈,接着又拿起另一个,以同样的法子转后,将两个盒子按到了一起,紧接着,榫接到一块的两个盒子接着的那面居然就脱落了下来。
看花容目瞪口呆的样子,封何华解释,“这个盒子用的是合心锁,我母亲曾教过我。”
花容拿起那两片来回翻看着,还是没看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