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抬手拢了拢大氅的衣领,抬眼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静默不语。
李修尧这时又伸臂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沈沅原想要拒绝,但想了想,还是任由李修尧这样做了。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雪花就回到了屋中。
采薇一见李修尧回来,就已经带着青荷和青竹去了厨房,将一直放在笼屉里温着的饭菜都拿了过来。这会儿她们已经将饭菜都摆好放在炕桌上了,见李修尧和沈沅回来,采薇就给他们盛饭。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仿似都能听到窗外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声音一般。
等吃好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又泡了松萝茶来给李修尧。给沈沅捧上来的还是一碗白开水。
李修尧看着那碗白开水,就说道:“我听人说,入睡前喝一碗热牛乳,有助于入睡的。我已经让人去找寻刚生育过的母牛了,这两日就能得。往后你就每日晚间喝一碗热牛乳。”
沈沅推辞:“何必要这样的麻烦?还是算了吧。”
买一条母牛回来,肯定是要专人饲养的。挤下来的生牛乳还要加热,若旁人知道了,肯定会在背后指点她。
但李修尧却坚持:“只要是对你好的事,便是再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得由着他了。
刚成婚不过两日,沈沅心中对李修尧又有芥蒂,所以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的静坐着,沈沅的话其实是很少的。多数都是在垂眸看着自己衣裙上的缕金梅花纹样。
她心中也觉尴尬,就叫采薇将装花样子的匣子和已经绷好了一块白绫的绣绷拿过来。
给自己找点事做,总好过于两个人这样对坐无言。
采薇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了一只黑漆螺钿兰花蝴蝶的锦匣,还有绣绷过来放在了炕桌上。
沈沅就打开了锦匣的盖子,一一的看视着里面的花样子,想着要在棉袜上绣什么花样的好。
李修尧是男子,式样太花哨的肯定不合适。他面上看着又是个冷漠的性子,想必式样太繁复的他也不会喜欢。
正犹豫间,就听到李修尧在问她:“你在挑选花样子?要做什么?”
沈沅手里正拿了岁寒三友的花样子,听见问,就回道:“我想要给你做两双棉袜,不晓得在上面绣什么的好。”
又抬头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样?”
知道沈沅是要给他做棉袜,李修尧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的就伸手来握住了沈沅的手。
除了小时候母亲给他做过棉袜,近二十年来,再没有人给他做过一双棉袜。而现在沈沅竟然说要给他做棉袜……
“只要是你绣的,什么样的花样我都喜欢。”
沈沅:……
这样的回答,其实就等同于没有回答了。
沈沅没有法子,只好低头继续在锦匣子里面翻找着合适的花样。
李修尧唇边带着笑意,目光一直望着她。旁边的采薇见了,心中都在感叹李修尧生的实在是好。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明明平日里看着人的时候冷漠的慑人,但是这会儿他含笑望着沈沅的样子,就仿似这满屋的烛光都聚拢到了他的眼中一般,满满的都是温柔的暖意。
又听到李修尧在叫她:“你去拿一只描花样子的笔过来。”
采薇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转身去簸箩里拿了一只笔过来双手递给了李修尧。
李修尧拿了笔在手,笑着同沈沅说道:“我来给你描个花样子如何?”
沈沅讶异的抬头看他。
他这样的一个人,手中不是惯常只拿刀枪的?竟然还会描花样子?
就见李修尧已经提笔在绣绷上的白绫上描花样子了。面上极认真的样子。眉眼低垂着,侧颜在烛光下俊挺无双,看的沈沅都有些恍惚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修尧就已经描好了花样子抬起头来。见沈沅目光在看他,便对她微微一笑。
沈沅大窘,只觉面上开始发热。忙垂下眼,装着认真看他刚画出来的花样子。
是一丛兰花。细长的叶子舒展着,花蕊如明珠,精致秀丽。旁边还有两只翩翩蝴蝶。
只是,沈沅看着这丛兰花和这两只蝴蝶,越看就越觉得眼熟。最后她拿了锦匣的盖子过来一对比,发现这竟然就是这盖子上用螺钿镶嵌出来的图案。
难为他,不过看两眼,竟然就描的一模一样的。
李修尧这时已经搁下了手中的画笔,伸手将绣绷拿了起来,献宝似的捧到了沈沅的面前,笑着问道:“怎么样,我画的好不好?”
沈沅真的要觉得自己以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李修尧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上辈子那个看起来浑身气势冷冽慑人的李修尧?
不过还是要点头的,说道:“画的很好。”
李修尧听了就很高兴:“往后你想要什么花样子了,尽管同我说,我都给你画。”
沈沅:……
他都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的么?虽然说最近因为他大婚的缘故,是有好几天不用上朝去议事,但沈沅知道,这会儿宋家可是在背后虎视眈眈,只想要将他拉下大都督的位置呢。但他倒还有闲情逸致给她画花样子。
不过沈沅也知道,朝中的这些大事她是不方便过问的,所以她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吩咐采薇拿了装丝线的笸箩来,然后垂头开始绣那丛兰花。
李修尧就自去西次间里拿了《资治通鉴》过来坐在榻上看。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在垂头刺绣的沈沅,只觉心中再安宁平和不过。
仿似只要有她在他身边,人世上的其他喧嚣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如现在这样便好。哪怕他明知道她现在心中还没有他。
等到了亥时的时候,两个人便洗漱上床歇息。
外面的风还是很大,吹的廊檐下挂的灯笼吱吱呀呀的响。雪花仿似还在下。是刚刚李修尧特意的去屋外看了,然后回来告诉她的:“等明儿早起的时候你就能看到外面有积雪了。”
沈沅心中也觉高兴。不过又想着明儿是回门的日子,积了雪,只怕雪路?
第123章 温暖怀抱
次日沈沅早起的时候只见窗外光辉夺目,下床一看,就见外面一片琉璃世界。地上的积雪竟有一尺来厚,且空中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雪。
一年四季唯有冬日才能看到雪,且不是天天都有的看,所以大家都很高兴。沈沅就看到青荷正在院子里抓了一把雪,嘻嘻哈哈的往采薇和青竹的身上扔。青竹自然是要回击的,便是一向稳重的采薇也伸手抓了把雪,笑着往青荷的身上回扔了过去。
看到沈沅拉开门站在门口,三个人忙停止了嬉闹,赶上前来对她屈膝行礼。
然后采薇就扶着沈沅回屋,青荷和青竹则是忙着去小厨房里面提热水进来给沈沅和李修尧洗漱。
李修尧已经穿好了要出门的衣服。是新婚次日他穿的那件领口袖口镶嵌大红色暗纹缎子的玄色直裾,腰间也是大红色暗纹缎子的腰封,衬得身形修长挺拔。
采薇看到他头上的发髻乱了,也不晓得昨儿晚上他到底是怎么睡的,竟然至于将发髻都弄乱了。
伺候主子是丫鬟的本分,采薇原想要过去帮李修尧重新梳好发髻,但想起李修尧是惯常不喜欢丫鬟近身伺候的,心中便有些犹豫起来,不大敢过去。
而李修尧果然是没有想让她伺候的,他正在叫沈沅:“你过来,帮我将发髻梳好。”
沈沅正在青荷的服侍下洗脸,闻言微怔。然后她接过青荷递过来的布巾擦了脸,又擦了手,这才转过身来,慢腾腾的说道:“这梳发髻的事我不是很在行。采薇梳的一手好发髻,还是让她伺候你罢。”
李修尧却坚持:“你过来给我梳。”
竟是有些耍赖的意思一般。
沈沅没有法子,只好走过来,让他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坐了,又拿了桃木梳子在手上,问他:“你想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只要是你梳的,随便什么样都好。”
沈沅捏紧了手里的梳子。很想将梳子就这样砸到他带着笑意的脸上去。
以前再想不到他一张嘴竟然也会有如同抹了蜜一般甜的时候。但是这两天……
沈沅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发。
他的头发摸起来很柔顺,也鸦羽似的黑。若只看头发,他该是一个性情温顺的人才是。不过他在她面前,除了那件事上很强势很主动,其实大多数时候性情也都是温顺的。
想到那件事,沈沅的面上又有些发烫起来。
昨晚他原说不会很晚的,但最后还是到了子时才放过她。若非她开口求饶,只怕还要好一会儿呢。
于是沈沅手中不由的就用上了点力,但是李修尧恍然未闻一般,甚至面上的笑意都没有减少半分。
沈沅见了,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起来。
她虽然以前没有给男子梳过发髻,但男子的发髻原就没有多复杂,看一眼就会的。而且李修尧应该是个喜欢简单的人,也不会喜欢那些繁琐的发髻。
于是沈沅就给他挽了个男子最常见的发髻,又问他头上要不要带发冠。
她记得上辈子她见他的那几次他都是不戴发冠的。这两日也没有见他戴过,但今儿回门,李修尧也是要随同她一起回去拜见父母的,所以穿戴上自然要正式些,发冠最好也是要戴的。
李修尧就让采薇去西次间的书架上拿了一只匣子来,打开来看时,里面放了两只发冠。一只是铜制的小冠,形如手状,看着很硬朗的样子,一只则是白玉做的发冠,上面还雕了云纹,看着极温润的。两种迥异的风格。
“你觉得我戴哪只发冠好?”李修尧从铜镜里面望着她。
沈沅想了想,就伸手拿了那只铜制的小冠:“这只发冠跟你身上的直裾很相称。”
就见李修尧面上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温和了起来:“好,听你的。那就这只。”
他果然还是很介意自己武臣的身份的。沈沅心中想着,一面又将这只发冠给他戴在了发髻上。
李修尧去洗漱的时候,沈沅便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叫采薇服侍她梳头。
采薇给她梳了个百合髻,簪了一支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凤钗,又簪了一朵铜钱大小的大红色堆纱绢花和两朵点翠钿花,看起来极明艳照人的。
待她打扮好了,转过身,就见李修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榻沿上,正目光带笑的看着她。
沈沅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面上有些发烫起来。她就垂下头来,凤口衔下来的珍珠流苏轻轻的晃动着,映衬的她脸庞越发的明艳绝伦了。
李修尧只觉心中都软了下来,就起身走过来,伸手握了她的手在手掌心中。
她的手皓白如玉,温软如绵,手指也是细长娇嫩的,真是无一处不美。李修尧心中想着,想必古人说的手如柔夷,红酥手也不过如此了。
转头看了看窗外,雪下的越发的大了,李修尧就叫采薇将那件狐裘拿了过来,亲自给沈沅穿上,自己也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这才又握了她的手往门外走。
到门外的时候,就见青荷手中拿了一把青绸伞,原是要给沈沅遮雪的。李修尧就伸手拿过来撑开伞,也不用青荷代劳了,自己一手撑伞,一手握着沈沅的手往外就走。
沈沅挣扎:“您放开我,我自己走。”
虽然她和李修尧已经是夫妻了,但旁人看到他们两个这样的在人前牵手,背后肯定是会有闲话的。
但是李修尧充耳不闻,依然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回门的一应礼品他早就吩咐齐明备好了,堆了满满一马车。再有两辆马车,一辆华贵的是给李修尧和沈沅坐的,另外一辆看起来稍微朴素些的是给采薇,青荷和青竹坐的。
李修尧扶着沈沅坐上了马车之后,自己随即也矮身进了马车厢。
马车厢里面的凳子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底下还放了脚炉,沈沅坐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有些热,于是便将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李修尧也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
两个人原还在说话,可昨儿晚上沈沅实在是被折腾的累了,这会儿马车厢里面又暖,马车又摇晃着,她就有些睡意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