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妹妹醒了,但只是瞪着眼,一句话都不说。母亲摇着妹妹的肩膀失声痛哭。父亲站在妹妹的床前,脸像张纸一样苍白、单薄,本来他的话就不多,现在好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不能发出声音了。
他看着这种情景,知道凭着家人,妹妹是不会说话的,于是,就报了警。
经过警察的询问,才知道案件的经过,警察很愤怒,发誓说要抓住歹徒。他和母亲都给警察跪下了,父亲则扭过了头……后来他知道这一跪居然跪了八年,警察没有线索,虽然没有放弃,但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渺茫了。他才知道父亲为什么扭头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家静等着警察发威,抓获歹徒。他自己行动了,不是他不相信警察,而是因为妹妹在两周后,跳楼自杀了。从那天回家后,她就没跟家人说过话。她是个多么有自尊的女孩儿,原来是那么开朗活泼,整天有说有笑,静下来又是那么温柔可爱,通情达理,她是全家人的宝贝,更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最喜爱的小东西。但在她临走时(当然他不知道),只是幽怨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扭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一个小小的、里面溢着清香、无比干净的房间。妹妹死后,他明白了这一眼的意义,那是她在埋怨他那天没去接她。他痛哭流涕,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妹妹死后,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星期。后来,他想起一本外国侦探小说,好像说过一个犯罪者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作案,就像心理不正常一样,其实罪犯大部分是心理不正常的。
于是,他便行动了,每天晚上在妹妹案子发生的时间,他都要去现场,不管是刮风下雨、五冬六夏,他没有落过一天。所幸的是他是一家事业单位的电工,那里没有夜班,晚上即使停了电,行动不便的只有老鼠。他有的是时间,在这时间的流淌中,他看着这片荒地如何被平整,如何被利用,如何被建成漂亮的公园。晚上这里发生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事情,甚至有个女人诱惑过他,但就是没看到犯罪,连打架的都没有。
家里发生了许多事。父亲和妹妹一样,直到死都没说话,他是在妹妹自杀后一个月去世的,医生查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但他和母亲知道,父亲是服毒自杀。妹妹是父亲最钟爱的,家里人都知道。“他是找姑娘去了。”母亲含着泪说。他不禁痛哭起来。人的生命最可贵,所以杀人是最残忍的罪行。但是,生命是多方面的存在,像强奸这样的犯罪,在某些情况下,其后果比夺取生命更严重,因为受害人的尊严和生命都失去了。强奸是不次于杀人的凶恶犯罪。
两年前,母亲也走了。她得了不治之症,临走前,她拉着他的手,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母亲要说的太多了,很可能劝他成个家,不要在妹妹的事情上陷得太久、太深。同时,母亲也希望他能为妹妹报仇,为父亲报仇。她也了解儿子的性格,不抓住罪犯他是不会罢手的。她的心是矛盾的,所以,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这个曾经幸福美满、充满了光明的希望和前景的家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一样,能够消失得了无痕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执著的复仇者的话。
“太巧了!怎么办?”他想到了放弃,因为这个歹徒可能是多少年作一次案,他在电视上播放的外国侦破纪实片中见过这类的案件和罪犯。八年前,他作了案,然后,就蛰伏起来,现在又一次作案。很可能又逃走或者潜藏在这个大城市的某个角落,那里连蟑螂都没有。不知哪一年,又有人,柔弱的女人付出生命的代价。“真倒霉!如果不感冒……”他想,放弃的潜意识浮现上来,但就在这一刻,妹妹的眼光,那最后一次看他的眼光闪了一下,他就立刻决定:“不,我得继续。也许这个家伙要连续作案的。罪犯是各式各样的,外国纪实的片子也只是特例。菩萨保佑我吧。让我能报仇!”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桌子上带着鞘的尖刀,插进腹部的皮带里,看看表,准备出门了。
往燃烧的火焰上浇水是所有人都能干的,但往别人感情的烈焰上泼凉水,却没有几个人去做,大部分是不敢做。但这个人身份特殊,所以他就把一桶水浇到了马清水的头上,这水那么凉,让马清水打了好几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这人是他的老上级,后来他长进了,和这人平级了,不过,这其中就有这人的帮助。马清水其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人已经退休两年了,按马清水的为人早就把他当做路人了。但这人城府深,有心计,在任时建立了牢固的人事关系,在行业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不要乱来了。这是什么时候?审计还没过关,又闹出桃色新闻。就是没人敢议论,也绝非好事。做人做官都要谨慎,不要授人以柄。尤其是接你班的人,咱们可不熟悉呀!”他意味深长的几句话就让马清水下决心和陈婉芬断了关系。
“您放心!如果您再听到这种议论,我就是这么大个儿的。”马清水用食指和拇指做了个圆圈的手势。他那身制作精良的高级西装立刻就化为粗布便服了。
他请这人吃了饭,花了两千多块钱,弄得客人觉得刚才说的话太严厉了一些,刚要解释,马清水举起右手,说:“别说了。您这是为我好,我知道该怎么办。”
在人海战术的清洗下,一个嫌疑人终于浮现出来,就像从那些深湖里突然出现的怪物一样,需要弄清楚这怪物的真身元神。他叫周培森,是个有案底的家伙,因为强奸未遂及抢劫等罪行被判处八年徒刑。他刚被放出来,没有工作,据邻居说他行踪不定,有时一个星期都不出门,有时却不在家里住。“反正挺神秘的,和咱平常人不一样。”一个邻居说。从他过去作案的手法看,和这起案子有相似之处,而且社会上的那些犯罪预备役人员说他最近作了一次案,但收获不是那么大,就搞了些首饰。这也大致符合梅兰英案中被抢劫的物品情况。于是,胡亮就出动了。
这是老居民区的一户平房,胡亮没有大惊小怪地动用更多的人手,虽然周培森是这些日子以来寻找到的和罪犯最相像的人,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胡亮敲敲门,没有人回答,他轻轻一推,门开了,他回头看看古洛,古洛在灿烂的阳光下,眯着眼,心里想着冰镇啤酒。他漠然地跟着胡亮走了进去。
小院落铺着水磨砖,残破得很厉害,沿着屋角放着几盆花,有的枯萎了,有的在盛开。
和大门的情况一样,敲过木头的门后,没人回答,胡亮又推门进去。这时,他感到一阵风迎头降下,他的反应是有名的快,但如果不是古洛在后面猛地推了他一把,恐怕粗大的木棒就将他打倒了。他迅速回身,同时肘部狠狠地一撞。他能感到肘部和整个身体都受到了力量阻击,同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叫,他低头一看,一个中年男子倒在了地上。
“你是周培森?”
“嗯。”疼痛还没过去,周培森抽动着身子,点头哼道。
“你袭警。”
“我不知道你是警察。”
他说得对,胡亮和古洛没穿警服。
“是来客就打?你紧张什么?”
“我……”周培森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背心、裤腿到膝盖的黄色旧短裤,胳膊和腿部都有着强健的肌肉。
“你十五号那天晚上在哪里?”胡亮也不和他啰唆,直接要他的不在现场证据。古洛点点头,很欣赏胡亮的单刀直入。
“十五号?我想想……对了,我打牌去了。”
“打了多长时间?”
“这还用问呐。一夜呗。”
“谁能证明?”
“有的是,那天玩儿牌的。”他说出了几个人名和住址。
“听说你最近发财了?”胡亮在本子上记下来后,接着问道。
“发啥财?我哪能发财呢?待在屋里上哪儿要钱去?”
“有人说,你卖了些首饰?”
“对。”
“没发财,哪儿来的首饰?”
“赢的。我可是高手,整那帮山炮,还不轻松呀!”
“是些什么首饰?卖给谁了?”
周培森没有打奔儿,一气说了出来,和胡亮得到的情报大致一样。胡亮知道这次是白来了,即使去核对周培森的不在现场证据,也只能是绝望的结果。
胡亮想了想,说:“这几天你不要离开本市,也许还有情况问你。”
“行。政府说啥我就干啥。”他笑着说,浓黑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布满了粗线条的皱纹,小眼睛里闪着说不出所以的光。
胡亮和古洛都要走出门了,周培森忽然说:“我就算吃了狼心豹子胆了,问问政府,为啥事儿找我?还问了这么多?”
“没事儿。随便问问。”胡亮说着,走了出去。
“这小子有些意思。”胡同里静悄悄的,除了耀眼的阳光在地上和墙上肆虐外,只有胡亮和古洛两个人。古洛忽然说。
“有什么意思?肯定是一无所获。”胡亮闷闷不乐地说。
“我是说,他也不问缘由,而且挨了打,居然就回答了所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