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点头,扶着地板缓缓的站起来,以前就算给长辈磕头请安什么的,地上都放着褥子,如今她却是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这么长时间,略略一动,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差点就站立不住。
宝玉虽然看到了,也没有扶她,只是冷淡以对。宝钗心知肚明,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身来,淡淡的道:“如今宝爷是做大事的人,倒是有了气魄。”
宝玉淡淡的道:“你也不用讽刺与我,我也是迫于无奈,否则,做个富贵闲人,有什麽不好?”当初探春兴头,弄了个诗社,宝玉等人都取了号,宝钗就给一个“富贵闲人”的称号,宝玉曾经说过——当不起,是的,他确实当不起富贵闲人。
“以宝爷说,此事该如何是好?”宝钗不好接他的那个话题,忙着问道。
“明天,先把香菱交出去。”宝玉摇头叹气,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只怕也免不了这顿牢狱之灾。
宝钗虽然素来和香菱厚密,但心中也明白,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点头道:“那接着怎么办?”
“我使点银子打点一下,然后试试你说的法子,看看林妹妹肯不肯援手,要是她肯,应该好说话一点。”宝玉皱眉道,以前他只想着向黛玉那样的人间绝色,应该是养在深闺娇养,怎么可以沾染世俗肮脏之气?可是现在他却自己不得不把她推进这乱局之中。
………………
却说林黛玉第二天一早起来,忙忙的让紫鹃帮她梳头,前世长了一张阴阳脸、恐龙身材,头发自然也是随意的削成短短的、薄薄的男人头,来到这个世界后,女孩子都得留着长发,大家闺秀更的挽繁杂的发髻,变化着花样梳的油光水滑,缀上金钗宝珠做点缀。
漂亮是漂亮,好看也确实是好看,但却是水磨功夫,别说她这么一个恐龙,只怕二十一的女孩子,没有几个能够梳的出这样的发髻。
紫鹃端来洗脸水,先服侍黛玉淑洗过后,正欲给她梳头,不料夏太监却笑道:“姑娘,老奴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学过一些宫装发髻,不如放老奴试试,否则,老奴闲着也是无聊。”
“哦?”黛玉心中好奇,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她就知道,宫中的太监们侍候主子,可不是单单靠着嘴皮子就过活的,多少有着几手绝活,比如传说中侍候慈禧的那位“小李子”,就梳的一手好头。
“嗯,紫鹃,你让夏公公试试。”黛玉吩咐道。
紫鹃笑笑,将手中的象牙梳子递给夏太监,夏太监接了,扶着黛玉的头,先把那一头光滑的长发梳理了一遍,然后笑问道:“姑娘今儿要出门吗?”
“嗯……等下要去见一个朋友。”黛玉自镜内笑道。
“那老奴梳个双环。”夏太监笑道,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挽起黛玉宛如丝绸一般光滑的长发,双手飞快的开始忙碌开了。
紫鹃开始没有在意,心中不以为然的想着——双坏谁不会,有什么稀奇了,但这么一看之下,顿时却大惊,这双环可和普通的女孩子随意梳的双环完全不同,得先把头发分成九股,然后缠绕而上,梳成之后,自成纹理……
“好一双巧手!”黛玉对着镜子照了照,这双环梳的和平时紫鹃、雪雁梳的确实不同,华丽了很多,而且,不松不紧,一点也没有扯痛她的头皮。
紫鹃忙着打开黛玉平时用的首饰盒,让夏太监挑选适用的首饰。夏太监看了看,笑问道:“昨天宫里送来的几枝珠花不错,姑娘今儿不如用这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前世原本隶属于恐龙之流的冒牌林黛玉,对于现在的花容月貌,可着实爱惜得很,自然不肯亏待了自己。
紫鹃看着黛玉点头,忙着开了箱子,取出昨天宫里送来的首饰,打开匣子送了过去。
夏太监一边挑出几枝钗钏,一边笑道:“紫鹃姑娘也忒是小心了,这姑娘常用的首饰,也用不着锁在箱子里?”
“公公说笑了,凡是小心一点好!”紫鹃笑笑,也不解释什么,心中却是想着,“这等首饰,平时没事拿出来炫耀什么?”她出身贾府这样的豪门大族,虽然是丫头,眼光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出,这些首饰可都是宫中内府特质的,完全是外面的首饰匠不能打造的花样,普通人家别说是使用,就算是看都没有看过。
夏太监只是挑了一直三位凤钗,斜斜的插在黛玉的鬓边,另一朵珠花,一根翡翠簪子,越发把黛玉点缀得人比花还娇艳三分。
不多时,容嬷嬷已经摆上早饭,黛玉吃了,命套车,她要出门。
黛玉所住的晴瑶别院,本来就靠近贾府,夹在大观园子后面,而栊翠庵的后门,就在晴瑶别院不远处,出门行不到片刻,便已经到了。
黛玉本以为这后门自然是不常开的,但没有想到,刚刚到了门口,正欲令夏太监去叫门,门却陡然吱呀一声的开了。
一个年迈的老尼走了出来,伸头看了看,见着林黛玉的车驾,忙着合十笑问道:“可是林姑娘?”
黛玉心中纳闷,难道说,这女尼居然是在等着自己?
“正是,不知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黛玉忙着问道。
“不敢,贫尼法号修缘。”修缘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黛玉进入栊翠庵后门,“我家庵主知道姑娘这几日必来,所以令贫尼在门前侍候着,不料姑娘今儿就来了。”
黛玉笑道:“你家庵主不亏是神仙,有着未卜先知的能耐。”
修缘笑笑不答,引着黛玉到了前面,另有两个女尼过来,请夏太监等随侍禅房待茶。修缘带着黛玉进入妙玉平时坐卧的禅房中。
黛玉细细的看时,这妙玉虽然是妙龄女子,可整个禅房中,只供着一尊观音大士,那观音一袭白衣,容颜秀丽端庄,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威仪,让人不能轻忽。
禅房中的陈设极其简单,但大约是简单到了极致,洗去富贵繁华的时候,却有了一份轻灵之气。
窗外,并无普通的花木,只有苍松翠柏,红梅数枝,直如蒸霞一般,艳丽之极。
黛玉点头叹道:“牡丹虽好,但春归怎占的先?”这是牡丹亭里面的一句,她自然也看过……不过,直到此时,她才领悟了为什么群芳之冠,也挣不过这梅花。
万籁俱寂,一支独艳,那才是真正的独占魁首。
“姑娘用茶!”修缘倒了茶来,笑道,“庵主正在采集花露,等下就来。”
黛玉也不心急,便在妙玉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大师请便,小女子坐会子就是。”
须臾,妙玉一袭白色僧袍,手中持着一只白玉净瓶,真如观音大士下凡,飘飘然然的而来。
黛玉忙着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我就知道,妹妹这几日必来,但没有想到,妹妹今儿比我还心急。”妙玉满脸含笑,放下手中的净瓶,拉着黛玉的手笑道。
“黛玉见过姐姐!”黛玉听得她满口里姐妹而论,自然是熟知内情,倒是省了不少口舌。
两人见礼过,修缘早就退了出去,禅房内只剩下妙玉和黛玉两人。黛玉正欲开口,妙玉笑道:“妹妹此来的目的,妙玉已经尽知,你只管放心就是。”
黛玉一愣,放心,她倒是让她放什么心?
看着黛玉迷茫的样子,妙玉笑道:“当初妹妹年龄幼小,父亲不忍妹妹小小年纪,就担负太多责任,所以,很多事情都瞒着妹妹,妹妹勿急,听我一一道来。”
黛玉点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我这次去江南,看到先父遗书,才知道一些……可叹我平时竟然是呆子。”
“妹妹不是呆子,比姐姐聪慧百倍,你这次在江南所为,正是姐姐想了几年也无有结果的事情。”妙玉叹气道,“为了那笔银子,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动过脑筋,姐姐心里也难过啊,这些年憋着,闷着……只有菩萨知道罢了。”
黛玉心中一惊,终于谈到正题了,妙玉果然是知道银子的下落的。
“那笔银子,现在在姐姐手中?”黛玉不解的问道。
“算是了!”妙玉叹道,“只是那笔银子却是动不得,不过,现在好了……”
黛玉不解的看着她,满腹狐疑。却不知道如何接口。妙玉笑道:“这事情得从头说起,当初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很多朝臣拿大,不服新帝者众,户部、兵部、礼部几乎是各自为政,江南是块肥缺,盐税几乎占去了国民收入的三成,这样重要的地方,新帝却是插不下手。”
同样的话题,赵裕也曾经对她说起过,如果只是插不了手,倒也罢了,可是扬州的盐税,居然一年不如一年,大量的银子不知道流落何方。
“先后几位巡盐御史,几乎都是无功而返,于是,新帝重用了父亲大人。”妙玉叹气,如果父亲不去江南,也许,父母也不会白白的死在扬州。
“这我倒是知道。”黛玉点头道,“只是……那笔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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