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是说了吗?这个学期一定考好。
还一定考好,你看你暑假在干什么。哎,不说了,今年你要不要谈女朋友啊。口气转为调侃。
咦,你就无聊吧,挂了,不然等会手机没电了。
好好,跟你也没什么说的。挂了。
挂了电话雪紫重重地往车壁上撞去。额头上随即拱起了一个小包,路人看了他一眼,走过。
他要崩溃了,尤其是说道女友的事。
腿脚渐渐有些酸,坐回卧铺。
对面开始谈论韩寒。两人一人一句,先前一人骂一人捧两人辩论一番,话语中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中文系的。到后来两人突然肝胆相照,一起说韩寒这人不行,卖个书本本炒作。
雪紫听不下去,把头塞到被子里假装睡着。同时幻想起自己的小说,小说名字叫《西极岛少年往事》,暑假里看新闻想到的,本来打算一天写三千,结果打了一折,一天三百,到现在才四五千字。情节大概他已经想好了,就是...哎,就是什么来着。他现在经常忘记一些东西,明明上一秒钟还在脑中,但转念一想就成了空白。
他隐隐有些担心,脑袋最近常常一阵一阵抽搐地痛,网上查好像是偏头痛,但在这个年纪就得这病的可能性比较小。他不敢告诉父母,因为一旦说出,父母就会说,叫你天天玩游戏,不得病才怪。
还是该告诉他们。万一转化成癌症就完了。
只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怕死的。
知道吗?我在写一本小说。
雪紫猛把头伸出被子,望向说话那人。
不会吧,我也在写。
雪紫顿时感到晕厥,原来对面两人都写小说,要不是二人之前骂骂韩寒,说不定可以组个三剑客什么的。
你写多少了。
一千。
问话的人说:你...一千字也好意思叫小说,那叫作文吧。
你写多少了。
十几万了。
雪紫拿出本书。默默听二人一言一语。外面突然阳光明媚起来,火车已经出了山区,开始驶进平原,速度也变快,好像是想逃离这个世界。书的内容异常无聊,这是当初他自己要写的原因,但现在目的已经不在单纯,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写的也很无聊。又悄悄拿出码字的本子,最后的战役看见这几个字,他就读不下去了。刚刚已经读了两遍,也许谁都读不下去。看不下书,只好唱歌,小声亨机枪扫射声中....
诶,你是学生么?
还没说话,对面突然抛过来一句。
啊雪紫尴尬地笑笑,以为那人是故意打断他唱歌。是啊。
a城的么?
嗯
哪个学校的?
......
不会吧,我也是那个学校的,巧了巧了。你是新生。
不是。我大二。
那人吐吐舌头说:同乡会你没来?
雪紫尴尬神色还没退去,又遇到他认为尴尬的事了。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而且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有各种各样把自己和别人绑在一团的理由。
嗯,我不知道。
没人通知你。我的失误啊,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雪紫。
哦,对方有些恍然。原来是那个传说中孤僻的雪紫。哦,我叫李彦聪,我们回去还要开同乡会,你去吗?
嗯..嗯...看情况吧。
李彦聪不和他说了,继续和另一人瞎侃。
对了,你写小说。雪紫小声问过去。眼睛看在别处。
啊,你说什么?
他提高音量又问一遍。你在写小说吗?
李彦聪呲牙咧嘴地笑了笑说:嗯,我在写。
能给我看下吗?
对不起,稿子没带,回学校给你看。
火车过长江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江水腾起一团一团的雾气,在霓虹灯光中世界显得有些魔幻。雪紫悄悄爬起来,发了会呆,拿出纸笔想要码字,但小说一点头绪都没有,脑袋全被轰隆隆的声音填满。突然想起古人对着长江爱作诗,于是开始写:
单影长车没夜色
垂首相思此梦休
长江脉脉三更雨
万点灯火万般愁
另一首是
万里紫雾漫碧江
夜无明月此夜长
十年惶惶一绝去
过尽千山不知乡
写诗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东西,他现在已经不敢自称这些东西为诗了,但每次写还是少不了一番感叹,因为有人曾因此崇拜他,那人便是小佩。
小佩是a城人,但初中安排一样出现在b城与雪紫相遇,她是雪紫初中三年的同桌,漂亮,淑女,追求者甚众。
雪紫喜欢她。
老师那时说,这种情感叫青春期的懵懂感情,不管是什么性质,它都让雪紫魂牵梦绕失魂落魄无法自拔。时至今日,依然一样。
小佩总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每一件在她身上穿着都漂亮至极。六月中考的最后一天,天气炎热得不像话。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雪紫看着她的影子融入人群的洪流,差点流泪,结果那个下午倾盆大雨。小佩再没回来过。
雪紫从没向她表达过爱意,但她认为小佩也是喜欢他的,尽管他沉默不说话,但一开口总能逗笑小佩。而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是他问小佩有男朋友没?小佩说有。他又问,是谁啊?小佩说:雪紫,但不是你,另一个雪紫。
女孩子都是害羞的,雪紫相信小佩说的就是他。
他还知道小佩高中去了a城。
于是他到a城上大学,希冀能在陌生街头与小佩偶遇,然后假装惊讶叫小佩的名字。
小佩愣了一阵,会说:啊,是你,雪紫。
他就说:对,你还记得我。
小佩淑女地笑,说:怎么不记得。雪紫嘛,师父。你到a城了?上大学?她向雪紫学写诗。
他挠挠头,说:对...
这时,他有些担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呼..雪紫对着玻璃呼了口气。遇见再说吧,能见一面就不错了。
长江飞驰而过,早已被甩到了身后。
次日醒来,就已经到了北方,外面的景色陡然一变,一目千里。但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人们谁还有心情赏景,连雪紫这么文艺的人,此刻都开始诅咒世界。
李彦聪早就起来,发现下铺的女生也醒来后,立即开始新闻联播。哎,这风景真好,我就喜欢这样的景色,比南方的壮阔,我们男生嘛。就该豪气一点,要像北方的壮士,我喜欢这里还有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你看多宁静。
女生马上附和说喜欢豪气一点的男生,喜欢宁静的乡村。
雪紫心中暗骂二人,去你丫的,装什么叉。
下午一点,火车入站,人们僵尸一样涌出火车,雪紫是最后一个走的。李彦聪本来说要和他打的回学校,但他说他要暂时在市区留一会所以就算了。
他在车站逗留了许久才慢悠悠走向公交车站,打的,他可打不起,一到这个城市他的脑中就不得不考虑经济问题。公交车站已经排起了长龙,都是刚下火车的人,行李多得像难民一样。a城此时烈日炎炎,两个买水的小贩穿行在人群中大喊卖冰水,卖冰水。雪紫买了一瓶,拿到手里才发现中计了,那水名字叫冰水,但温度完全取决于周围天气。
等了半个小时公交终于大发慈悲出现在人们面前。雪紫好不容易挤上车,瞬时迷茫地发现李彦聪也在车上,他把头別向窗外,生怕李彦聪问他不是要呆在市区吗?他喜欢说谎,但比别人更怕谎言被拆穿。
事实上李彦聪也怕他,怕他问:你不是要打的回学校吗?
下午五点,漫长的行程终于结束,雪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阳光从破旧的窗子里透射进来,照亮了一束微小的尘土。
雪紫就是微尘,他需要一束阳光。但有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是太阳,应该去照亮别人。
窗子下面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东西。两个月没动,发出一些霉味,雪紫的乐趣之一就是把那里整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又弄脏,继续整理,乐此不疲。
房间的西角是一扇门,门的那面不知道是什么。雪紫最初来的时候,听见有人敲它,打开后,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后,那人说住在雪紫对面,叫他不要打开这扇门,事实上这扇门异常沉重,除了那次外,雪紫在没有打开过它。
屋子的东角是他现在躺着的床。
北面是进出的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衣橱。
这间小屋十六平米。
一觉睡到晚上十一点。雪紫醒来时外面漆黑一片。他先收罗尽身上的钱,数了数一共一千多,除去房租五百这个月生活不差。但下个月就惨了,他伤心的老爸会在下个月一号寄八百块钱给他,然后让他剩三百元在这座城市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没有告诉家人在外面租房子的事,倘若告诉,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他老妈会说,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要在外面住。不管你答是还是不是,她都会认为是。
他老爸会说,我不管你,学校宿舍好好的干嘛不住。
脑袋又开始疼痛了。
外面的风声呼呼作响。他又在想小佩了,那个女子,那么美丽。其实小佩没有理由喜欢他的,他见到陌生人说话结巴,被人欺负也不敢说什么。
雪紫找不到小佩喜欢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不敢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