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还是记挂着我的是不是?”银霜子拉着我的手,那双昏厥前已经泪如泉涌的眼睛,依然通红通红的,她可怜巴巴的望着我,道:“你也放不下我,是不是?”
“我只是怕你昏了没人管,现在你醒了,你的人都在山下,你去吧。”我不理银霜子的话,用力拉开她的手,让她自己在原地站好。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只黑箱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我却不想找死。现在事态总算平息了,我必须趁机离开,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陆山宗。”银霜子又伸手来拉我,可是我却躲开了,凭她的功夫,双方距离这么近,想要拉住我,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一点拳脚功夫都不用,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次一次的伸出手,想要攥住我的手。这一刻,我的心里一软,随即又是一疼,可我的余光看见花九那一身鲜血,还有他死在大蛮山上的几个兄弟,心就又硬了。我一直在躲,躲避银霜子,她始终拉不住我,通红的眼睛里一串串的朝下淌泪,颤声问道:“陆山宗,你的心,真的就那么狠?”
“不是我心狠。”我低下头,不忍再去看她:“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银霜子,今天的事,是我莽撞了,但是,你若是一心一意对我这兄弟,又何尝会酿出大祸。”花九在旁边道:“对旁人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可对自己人也藏着掖着,未免太不敞亮。”
银霜子一时间无言以对,呆呆的站在那里,眼泪唰唰的掉着。我随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不用收拾,扭头就可以走。
我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次让我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的事。我真的难以揣度,也难以理解,银霜子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没有陆家人的身份,没有那枚不死扳指,她是否还会和现在一样对我?
“好,好……”银霜子慢慢垂下了手,她抹掉眼角的泪,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她的笑容,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一次看见,就好像漫天遍野都盛开了灿烂的花儿,可是此刻,这丝曾经带给我无数遐想的笑容,却让我难受的喘不上气。她笑着,小声对我道:“小男人啊,我明白了,一个人要是心走了,那么,怎么留都留不住,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过的好,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没人欺负你,没人作践你,小男人,你……”
我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我害怕看见她笑容里仍在一滴一滴滑落的泪,那泪,真的会让我心碎。
“小男人啊。”银霜子在笑,可又在哭,她朝后退了一步,道:“路,你自己选,你留在大蛮山,我还像以前那么对你好,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就天天在菩萨面前替你烧香,保佑你平安……”
我不敢回头,我怕自己回过头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抱着她。人生,难免许多遗憾,可是这个遗憾,却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只感觉自己的思绪,一块一块的脱落,一块一块的粉碎。
一个人,住进自己的心里,是多么的不易,但是想要把她赶走,却更加不易。
我一闭眼睛,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从眼角流露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的心疼的要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看面前那一片片仍被冰雪覆盖的山。
我突然想起了和银霜子初识,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想起她在我身后笑着大喊小男人时的情景。
那回忆,让人觉得甜,又让人觉得苦。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以后,你好好的,不要和五仙观的人走的太近。”我深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道:“外面已经变天了,五仙观作恶多端,那笔帐,老百姓不会忘,他们必然还要被清剿。有机会的话,你也慢慢洗手吧,落草为寇,总不是个出路……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这些话,我缓缓迈动脚步,一条腿仿佛有一万斤重,举步维艰。
“小……陆山宗……”银霜子看见我连头都不回,她顿时哭出了声,没有追赶我,只是站在原地,哭着问我道:“以后,还能再见吗……”
“我不知道……”
我走了,带着无尽的遗憾,对我来说,这是我生命里一块永远都不可能再弥补的缺憾。我们顺着另一条下山的小路,穿行到了附近一座山上,然后翻山而过,离开大蛮山。当我走出很远很远的时候,终于回过头,我看见银霜子还痴痴的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当我们爬到附近那座小山的山头时,大蛮山的山脚下骤然一片纷乱,站在山上俯视,几百个人就如同一群蚂蚁,在地面上蠕动着。那辆残破的小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洞里冲了出来,一路向西奔跑,人群在后面追赶,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追上它,片刻间,小马车翻过一条山陇,把所有人全部甩在后头,又过了一会儿,它跑的无影无踪,消失在西面的群山之间。
我琢磨着,这一次,小马车出现的太突然了,而且它带着明确的目的,它就是过来吸引别人注意的,等到我平安脱困,它就跑的无影无踪。说不上是不是巧合,可我总觉得不对,这辆小马车从民间传说开始,就带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我一直都感觉,这是个阴邪的东西。但这一次,实实在在是它救了我们。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翻出大蛮山,立即就朝东走,花九的地盘在东边的野狼山,我也要一路向东而行。我们向东走了大概有几十里之后,天完全黑透了,几个人找了一个小洞,连篝火也没有点,就窝在洞里休息。
“胡子,我问你个事。”我压了很久,此刻终于打算和络腮胡子摊牌了,老狐狸和花九现在都在,当面把话跟络腮胡子挑明,尤其花九在场,络腮胡子绝对不敢当着花九的面糊弄我:“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扳指。”
“啥?”络腮胡子吃着东西,含含糊糊道:“啥扳指?”
“有些话,如果真说透了,就没意思了。”我望着他,道:“我们一路也算是出生入死过,我把你当伙伴,当朋友,你身上的东西是你的,我绝不染指,但是你一路跟着我,怕是有别的心思。”
“老弟,你开什么玩笑……”
络腮胡子的话还没落地,老狐狸的一条爪子,已经搭在他肩膀上,小洞很小,花九正坐在洞口,一下子把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老狐狸的爪子一搭过去,络腮胡子就变了脸色,丢掉手里的食物,大呼小叫的喊冤。花九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跟络腮胡子本来就不熟,看到我跟老狐狸对络腮胡子发难,花九一伸手就按住络腮胡子的脖子。花九的功夫,跟容心和无生都能打个平手,一巴掌按下去,络腮胡子顿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搜他!”
老狐狸立即在络腮胡子身上搜,络腮胡子平时很抠门,一路上碰见什么东西,能顺手牵羊的绝对不会放过,身上藏着一堆零碎,还有一些钱。口袋包袱里都搜遍了,最后在他贴身的地方,搜出一个小布袋。
老狐狸把布袋丢给我,隔着布袋一捏,我就知道,这是那枚不死扳指。
“这是什么?”我打开布袋,抬眼看了看络腮胡子。
“这……”络腮胡子的脸色又是一变,支支吾吾的还想争辩,但东西已经被搜了出来,抵赖不过。
我从布袋里掏出那只扳指,但是入手的一瞬间,就感觉不对。不死扳指是阴灵玉造的,沉且凉,在怀里揣上一年,都不会暖热,阳间没有阴灵玉,所以任何东西都伪造不来。络腮胡子怀里这枚扳指,从造型上看,和不死扳指是一样的,只不过年代差的太远,磨痕有伪,是后来造的赝品,而且这枚扳指的材质是黑曜石,远远看着难分真假,但亲手一摸就知道是假的。
“兄弟,怎么到处都是要算计你的人?”花九叹了口气,在大蛮山折了好几个人,他心里也是带着火的,只不过无处发泄,这次把络腮胡子一揪出来,花九就毫不手软,手掌一下举到络腮胡子的喉结处:“你要撒谎,我一掌就劈碎你的脖子!”
“别!别别别!”络腮胡子当时就吓的浑身发抖,缩在洞角,咕咚咽了唾沫,惊恐的看了看我们,道:“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