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天,江苏扬州府衙,知府伊秉绶正在处理公文,总捕头王顺领着一位身着青色琵琶襟马褂行服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大人,您看是谁来了?”王顺笑嘻嘻的说道。
“参见伊大人。”莫残拱手施礼道。
伊秉绶抬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紧忙离座到堂前拉住莫残的手:“哎呀,原来是莫兄弟,两年不见,一向可好?”
两人稍事寒暄后落座饮茶,王顺也在一旁作陪。
“伊大人,莫残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请说,本府定会竭力相助。”
“大人可听说东台‘一柱楼诗案’么?”
伊秉绶点点头:“那是几十年前的旧案了,当时震动朝野,牵连了不少人。”
“扬州府还保留着当时的案卷吗?”
“应该有的,不知莫兄弟意欲何为?”伊秉绶有些诧异。
“没什么,只想请伊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一阅,只此而已。”
“这没问题,王顺,传本府的话去调‘东台一柱楼诗案’案卷来这儿给莫兄弟过目。”伊秉绶即刻吩咐说。
“是,大人。”王顺匆匆离去。
“多谢伊大人,”莫残随即又问道,“大人对京城钮祜禄家族了解么?”
伊秉绶哈哈一笑,说:“这个天下谁人不知,钮祜禄氏乃满族八大姓之一,钮祜禄在满语中是‘狼’的意思,辽代称‘敌烈氏’,金代为‘女奚列氏’,元时又唤作‘亦气烈氏’,到了明朝冠以汉字‘钮’姓,后来就称‘钮祜禄氏’了,也有前面冠以‘郎’姓的,是典型的‘一氏冠两姓’的满洲氏族。”
“钮祜禄.常保呢?”莫残接着问道。
伊秉绶面上一惊:“你是说和珅的父亲钮祜禄.常保么?”
莫残心中更是吃惊不小:“钮祜禄.常保是和珅的父亲?”
“是啊,钮祜禄氏家族人丁兴旺,满洲八旗之中都有分布。这个钮祜禄.常保是正红旗人,一等云骑尉,福建省兵马副都统,生有两个儿子,和珅与和琳。在和珅年幼的时候,这个常保就病死在了福建任上。”
这时,王顺捧着一摞案卷跑回来了:“大人,案卷都在这儿了。”
伊秉绶站起身来,笑呵呵说道:“莫兄弟,你就在这里慢慢的翻阅吧,本府去安排晚宴为你接风。”说罢,与王顺出去了。
莫残坐下来开始翻看这些记载着外公家族悲惨遭遇的案卷。
案卷材料中围绕着“一柱楼诗案”的官民之间交锋如同刀来剑往的一场生死拼杀,字里行间一一跃然纸上。最后的结局是徐家外公的两个孙子徐食田、徐食书都被砍了头,外婆缪氏、孙媳陆氏、沈氏、两个一至三岁的男孩寿男与福男以及徐素娘都被发配给了旗人为奴。
莫残合上案卷,心中久久难以平静,这起冤案之中始作俑者蔡嘉树以及当时的江苏学政刘墉罪无可恕,他决定先去东台栟茶,然后再去京城,同时还要探寻娘的家人还有哪些存活下来的,给以救助。
扬州知府伊秉绶的晚宴一直到戌时末才结束,王顺送莫残回到驿馆歇息。待王顺走后,莫残又从驿馆里偷偷溜了出来,叫了一辆马车连夜直奔瘦西湖而去。
一弯残月悬挂夜空,五亭桥下白茫茫一片雾气,深秋季节夜晚寒凉,瘦西湖畔早已没有了游人,四下里一片静谧。
“客官,您这么晚了还要游湖么?”马车夫不解的问道。
莫残淡淡一笑,出指如风点中他的昏睡穴。
五亭桥上,莫残从肩头放下昏迷不醒的车夫,然后望着桥下雾中泛着清冷月光的湖水,朗声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在,玉人何处教吹箫。老蟾蜍,你给我出来......”
没多久,莫残的摄魂眼下望见湖水轻微泛起一丝涟漪,一个灰暗的大蛤蟆身影跃上了五亭桥,他随手点醒了倚靠在栏杆上的马车夫。
“老夫都说过了别来烦我,你怎么又来了?”车夫瓮声瓮气的开口说道。
莫残淡淡一笑:“老蟾蜍,故人来访见一面又如何,听王顺说这两年扬州府再未发生过少女被吸阴*精的事件。”
“就是嘛,老夫早已改邪归正潜心修炼了。”
“我这里有一枚金属性灵界天鹅妖丹炼制的丹药。”莫残意念到处,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粒金色的丹药放在手掌心里。
车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丹药散发着一丝丝的灵气令牠垂涎欲滴,口中喃喃说道:“金生水,老夫若是服了它可抵数百年的苦修啊。”
“想不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莫残问道。
车夫脸一板,正色道:“天下间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说吧,你要老夫做什么?”
“老蟾蜍,告诉我当年和珅要你给乾隆下斑蝥蛊的事儿,是他本人亲自找你的吗,都有什么证据?”
“是他的管家刘全找的老夫,承诺若是事成会每日提供少女供我吸食采阴。”
“刘全?”
“不错,和府的管家刘全,人称刘秃子。”车夫一面说着,目光贪婪的盯着那枚丹药。
“说详细点。”
于是老蟾蜍便从进京送茶打点开始,如何接触和府以及刘全要其做的事一一详细道出。
莫残沉思了片刻,说道:“好吧,这枚丹药归你了。”
车夫欣喜若狂的一把抢过丹药:“老夫多谢了,就此告辞。”一道黑影抓着药丸从车夫身体里逸出,纵身跃入瘦西湖中,一丝涟漪过后,水面重又恢复了平静。
“客官,我们怎么会在五亭桥上?”须臾马车夫恢复了神智,拍了拍脑门迷惑不解的问道。
“走吧,我们回去。”莫残说,两人下桥乘马车返回了扬州驿馆。
次日,莫残与伊知府和王顺辞行,单人快马直奔东台栟茶而去。
栟茶是一座千年古镇,又名南沙,两晋南北朝时期聚沙成陆。相传唐时,生栟树(棕榈)茶树各一,干高逾丈冠大如盖。渔人下海捕捞,海天一色时常会迷路,皆以栟茶二树为标记,故而得名。
黄昏时分,镇东头施家面馆进来一位年轻人,要了碗热汤面慢慢的吃着,他是当晚唯一的客人。
掌柜是一位面色忧郁的老者,默默的望着窗外,内屋里隐约传来啜泣声。
“掌柜的,您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年轻人问道。
“唉,”施老头叹息道,“客官是外乡人吧,施家老店明天就要关门,您是最后一位客人了。”
“掌柜,这汤面的味道非常好,客人一定会不少的,怎么要关门呢?”
“客官有所不知,我们施家面馆是一家百年老店,先祖自明朝永乐年间为避战乱由江南迁来的,在此地开了这家面馆维持生计,传到老夫手中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先父当年曾收藏过一本禁书,后被查出进了大牢,家中借了高利贷打点才免除了牢狱之灾,从此就利滚利的还不上了。如今债主明日就要以房抵债,老少七八口人无家可归只有四处乞讨寒风露宿,老母已八十高龄,孙儿只得两三岁,又如何经受得了啊。”老者说着眼圈发红几近落泪。
“什么禁书,是《一柱楼诗集》么?”
“嘘,”施老头赶紧制止,“客官切莫乱说话,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听说徐家遭难以后,栟茶镇凡是姓徐的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了?”
“是啊,当年整个镇就像是遭瘟疫人死空了一样,大白天都很少见到人影,一到天黑到处都有火光,有的在院墙内,有的跑去荒地里,还有人家整夜的烟囱冒烟,一连好多天家家都在烧书,生怕受到牵连。经常在夜半时分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经过门口,串场河边不时的就有一条船悄然离去,天亮以后人们就会发现又有一户徐姓人家关门落锁远走他乡,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承认自己是栟茶人,都说是海安姜堰或是兴化人如皋人。”
“那么举报徐家的蔡嘉树一家人后来怎样了?”
“害了徐家几十口人,自己也没得好,没过多久蔡嘉树父子就死了,蔡家后人承受不了人们的蔑视和白眼,也都远避他乡了。”
年轻人闻言沉默良久,然后问道:“你的父亲施老先生三十年前可曾在门前救过一个面孔烧坏的要饭女子?”
“咦,这事儿客官怎么会知道的?记得那是寒冬腊月里,天上飘着雪花,老夫当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先父从门外抱进一个冻僵的女人,喂了热汤面后才苏醒过来。那个女人的脸上满是疤痕,老夫的印象十分深刻。”
“后来呢?”
“留她在店里歇息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吃了碗面就走了,唉,肯定也是个苦命人啊。”施老头摇着脑袋叹息道。
“你总共欠多少高利贷?”
“唉,足足有一千两银子呢,这叫什么世道。”施老头忿忿不平的回答说。
年轻人吃完面,从怀中掏出价值两千两银子的十锭黄金放在桌子上,问道:“这些够还高利贷了么?”
施老头愣住了,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客官,这,这是......”
“你父亲施老先生当年救了一个乞讨的苦命女人,善有善报,施家后人理应得到报答。”
“这如何是好......”施老头惊喜交加,赶紧进屋去叫家人都出来。
当施家男女老少七八口人都出来时,那个年轻人已经走了,他们赶紧推门追出去,暮色中只听得到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老天有眼啊,他一定是那乞讨女子的后人......”施家人垂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