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少女淡然如水的表情,他补充:“刚刚面对冠军侯,没听你叫他大叔啊。”
他和冠军侯明明年纪仿佛,这不是歧视吗?
叫邵明渊大叔?
这个念头让乔昭颇不自在。
无论是池灿还是面前的江十三,他们于曾经的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可邵明渊不一样,他——
乔昭想了想,哑然。
她与邵明渊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第一次见面就被人家一箭射死了……
可那个人,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当了他两年多的媳妇,“大叔”两个字怎么叫得出口?
乔昭脑海中闪过那人的样子。
一身疲惫,满面风尘,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冒了出来,却衬得脸更白,如雪玉一般清冷,可他眸子里是有温度的,让人撞进去,会激起心底的柔软来。
一位手染无数鲜血的将军,却有这样矛盾的气质……
“你们不一样。”乔昭实话实说。
“如何不一样?”江远朝笑眯眯问。
就算那小子生得比他白一点儿,俊一点儿,就能这么区别对待?现在的小姑娘未免太现实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许是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太久,终于与她面对面说话,连江远朝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比平时多了许多话。
乔昭眨眨眼。
这人是在无理取闹吧,她怎么想的与他有什么关系?果然锦鳞卫都是不能招惹的。
她退了一步,回道:“看他的姑娘太多,我喊他大叔,怕被绣花鞋砸死。”
江远朝愣了愣,轻笑出声。
他的声音很温和,笑声也柔和,连带着整个眉眼都是温润的,可只有这一刻才笑达眼底,就在刚才他对她说笑时,还如春夜的雨,细腻温柔却笼罩着春寒,大意的人便会在毫无防备中染上风寒。
乔昭本能地不喜欢这样性情的人。
她欣赏祖父那样的男子。
痛快地饮酒,高声地笑,活得潇潇洒洒,坦坦荡荡。
“所以大叔,我可以走了吗?”乔昭问。
“叫江大哥。”
“江大哥,我可以走了吗?”乔昭从善如流。
这人比她大八九岁的样子,叫大叔明明不失礼,这样执着称呼也不知图什么。
“咱们真的没见过?”江远朝似笑非笑。
乔姑娘一脸严肃:“江大哥忒爱说笑,我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从哪里见过你呢?”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先前被拐走的是谁啊?
这小姑娘很有当锦鳞卫的潜质,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乔昭笑看着江远朝。
有本事揭穿她啊,那她就要问问,他一路北上会留意到她一个小女孩是什么目的了。
思及此处,乔昭忽然心中一动。
等等!
池灿三人南下纯粹是贵公子们无聊之下的消遣,按理说不会引起锦鳞卫的注意。也就是说,江十三不是因为先注意到池灿他们才继而注意到她。
那么,他们四人当时哪方面引起了江十三的主意?
乔昭再往深处想,便得到了一个答案——杏子林,乔家。
难道说,锦鳞卫的人一直盯着她家?
乔昭不由抬眸看向江远朝。
那么此人是不是知道一些那场大火的内幕?
乔昭心跳急促起来,当察觉江远朝琢磨她的神色时,忽地展颜一笑:“不过咱们还是可以认识一下的。”
说不定有机会探探情况?
江远朝:“……”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了吗?他已经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
江远朝错愕之际,乔昭已经大大方方道:“我姓黎,乃是黎修撰之女,家里排行三,住在西大街的杏子胡同里。”
反正这些信息此人恐怕早已烂熟于胸,她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
江远朝后退一步,心生警惕。
小姑娘对他说这么详细做什么?他又没打算去府上提亲!
“不知江大哥家住何处呢?”
江远朝脸色微变,咳嗽一声道:“咳咳,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一个抱拳,迈开大长腿转身就走,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留在原地的乔昭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居然被吓跑了?
她摇摇头,转身走了。
江远朝回到树底下,一脸严肃对两位等候的属下道:“走吧。”
两位下属面色古怪。
“怎么了?”
“大人,刚才——”
“刚才的事不得对旁人提及!”江远朝脸色一冷。
回到京城不比在嘉丰时自由,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为妙,那个小姑娘,他暂时不想让她进入那些人的视线。
她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呢?
江远朝一边琢磨一边往前走。
两名下属对视一眼。
先前开口的人低声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觉着刚才大人是被那位姑娘吓跑的呢?”
另一人深以为然点点头。
江远朝忽地脚步一停,转头冷厉扫向说话的属下。
那人腿肚子一哆嗦,飞奔过去道:“大人恕罪,我胡说的!”
另一人追过来,庆幸刚刚没有开口,急慌慌在上峰面前表现道:“就是,胡说什么实话呢!”
江远朝:“……”他眼瞎,弄了这么两个货当心腹。
“滚!”
恼羞成怒的江大人拂袖而去。
乔昭回到马车上,邓老夫人笑容可亲地问:“怎么回来了?”
“人太多,怕再丢了就见不到祖母了。”乔昭真心实意地道。
要是再被拐一次,她可不见得能这样顺利脱身了。
邓老夫人年轻守寡,坚硬了大半辈子,哪里听过这么暖心的话,当下就心一软。
哎,她当祖母的居然还因为这孩子被拐而气闷过,嫌她惹祸连累家里,实在是不该啊!
邓老夫人一把搂过乔昭,拍着她道:“昭昭啊,别怕,都过去了。”
第56章 黎皎挨训
都过去了。
乔昭靠在邓老夫人怀里,心中一暖。
有些事情过去了,有些事情过不去。
无论如何,她能以黎昭的身份醒过来,都该庆幸。
“祖母,我不怕的。”她坐直身子,冲着邓老夫人笑。
十三岁的少女芳华初绽,可依然带着稚嫩。
邓老夫人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小孙女波澜不惊的笑容,那些蛮横的、粗俗的、刻薄的影子似乎一下子远去了。
她从来没与这孩子认真计较过,却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孩子会变得这样好。
真的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呢,哪怕那些高门贵妇们因为被拐一事永远不会把这孩子当成媳妇人选,她依然这样认为。
“昭昭啊,以后你可以出门了,不过东府的女学还是不要去了。”
乔昭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平静地道:“祖母,我还是想去上学的。”
邓老夫人以为她不明白,解释道:“今天你虽大大长了脸,可黎娇却毁了名声。以后你若是再去东府女学,怕会刺了别人的眼。”
乔昭笑道:“祖母说的我明白,不过我相信乡君宽宏大量,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姑娘的。”
东府,她是不得不去的。
她的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东府那位大老爷则是刑部侍郎,也就是说,黎府与寇尚书府是同一个社交圈子的,她想自然而然接近外祖父一家,将来能与兄长常见面,就不能断了与东府往来。只要她与西府姐妹们一道去女学,日后东府要出席什么场合需要带着姑娘们,就不会独独撇下她。
更何况,那位堂伯前往嘉丰去查乔家失火一事,等他回来,她更是迫切想见上一见。
乔昭太明白乡君姜老夫人那种人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