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睡得太沉,脑袋摇晃着,东倒西歪,狠狠的朝一旁的门柱上栽去。
“砰”的一声,只闻其声就知道他磕的有多疼。
呲牙咧嘴间,李恪睁开了眸子,一边揉着头,一边用睡意惺忪的眸子扫向四周。
当他看到立在庭院中的女子时,立马夸张的叫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但在暗夜里也不轻。
就是这小小的举动,足以惊醒书房内殿中的燕箫。
“怎么了?”声音冷清,孤傲,从内殿中缓缓传出来。
“……”李恪抿了唇,左右为难,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告诉燕箫呢?
凤夙会来到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么晚了,皇上也早早歇下了,凤夙这时候来……一声也不吭,她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如果他不醒的话,她是否要一直站下去。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阴霾无情女终于开始转性了吗?
说实话,李恪是真心不愿意燕箫和凤夙在一起,燕箫现如今身体会这么差,有一大半是因为凤夙,如果不是她有事没事就气燕箫,燕箫又怎会郁结丛生,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忧思过度,动情伤身,最重要的是燕箫痴守凤夙八年,一直为她辛苦,为她忙,偏偏此女无心无情,多年来为了摆脱燕箫,为了添置了一个又一个女子。
她倒是落得身心无挂,可曾想过燕箫?当他接受她安排的那些女子时,燕箫心里是否早就泥泞成灾了。
多年前,燕箫醉酒,月光下,眼角有了浅淡的湿润之色,他轻轻的笑,苦涩令人生悲。
李恪当时忍不住去想,一个人的心究竟要怎么伤,才能有了最终的遍体鳞伤,无力再爱。
如今,燕箫抗拒凤夙,李恪从心里由衷的感到高兴,但高兴地同时,他却会心生悲凉。
燕箫越来越爱发呆了,有时候批阅奏折间隙,李恪会看到燕箫拿着笔盯着奏折失神漫漫,等他轻声唤燕箫的时候,燕箫会如梦初醒,眼眸闪烁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沉……
李恪知道,燕箫想要忘记凤夙,不是不可行,只不过他和她的孽缘注定要在今世纠缠不清。
“李恪……”燕箫久不见李恪回话,声音沉了几分。
李恪醒神,深深的看了凤夙一眼,见她目光浅淡,连忙开口对内殿的燕箫说道:“皇上,是皇后来了。”
“……”内殿里良久无声,似乎瞬间陷入了沉寂。
燕箫不说话,李恪也不敢再说话,看向凤夙,凤夙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衣,在夜色宫灯下显得如梦似幻。
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在今夜看来有了几分令人心酸的悲戚感,也许是李恪自己的错觉,无情女也会有伤心的时候吗?
“箫儿,我来看看你。”凤夙开口,声音开口竟然有些沙哑。
“……”回应凤夙的依然是沉寂。
“我们说说话可好?”她竟笑了,李恪一直觉得凤夙微笑的时候,惊艳绝伦,但今天晚上,他竟觉得凤夙微笑起来真的很难看,比哭还要难看。
“……”还是沉默。
凤夙看着长廊垂挂宫灯,对于燕箫的反应不显悲怒,她缓缓说道:“绿芜死了,跟三娘下场一样,我明明该恨她的,可她消失的那一瞬间,我却发现我很难过……”顿了顿,凤夙笑中带泪:“绿芜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很多,虽然伤我最深的那个人是她,但给我温暖最多的那个人也是她,我……”
“夫子……”寒冷之声响起,生生断了她的话,她抿了抿唇,看着里面透出朦胧光晕的内殿,有冷漠之声缓缓传了出来。
“我和绾绾已经睡下了,你回去吧!”毫无温度的声音,除了漠然,还夹杂着无尽的疏离。
月光从枝杈中照射下来,照在凤夙的脸上,隐晦难测。
曾经每天都要见她一面才心安的男人,如今竟然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她了吗?
在李恪眼中,凤夙的脸从未那么白过,她默默无言,默默伫立了良久,终是一言不发的的转身离去。
李恪皱眉看着凤夙的背影,如果是曾经,看到这样挫败的凤夙,他绝对会心里乐开了花,但现如今,李恪心事渐沉。
不知过了多久,燕箫略显疲惫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走了吗?”
“……走了。”李恪走到门榄旁,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守着宫门,看着深夜庭院,眸色婉转……
入了夜的深宫,怎么会这么空旷?
内殿之中,有浅浅的咳嗽声传来,绾绾坐在床榻上,看着燕箫,迟疑着是否该上前帮帮他,他看起来似乎咳得很严重。
燕箫宿在软榻上,离床榻有一段距离,得知凤夙走了之后,他抬起手臂挡在了额头上,遮住了眼睛,咳嗽声压抑……
情绪受了牵引,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燕箫蓦然撑着床榻,一口鲜血瞬时夺口而出,看的绾绾心思胆颤。
“箫哥哥……”绾绾赤脚跳下床,奔到燕箫面前,连忙轻拍他的背。
燕箫失神看着地上的污血,眸色悲凉,微不可闻的笑了笑,然后笑声流溢,说不出的凄楚绝望……
后妃,繁华尽逝
更新时间:2013-11-28 17:37:46 本章字数:3214
有人说,红颜柔情留不住帝君的心。
又有人说,深宫之中,皇帝与发妻的分量,终究要比其她宫娥妃嫔要重。
深宫女鬼重多,其中不乏为情抱憾而终的妃嫔,她们在夜间出没,凄迷哭诉,均是无法忍受皇上多情,正因为帝君多情,造就了她们一生的噩梦和爱恨交织。
凤夙从御书房回去的途中,有女鬼怯怯的跟随在她的身后,似是极为畏惧凤夙手中的佛珠,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你是哪朝的妃嫔?”最先开口的是凤夙,女鬼穿着一袭水绿长袍,长相倒是挺美丽,就是脸色苍白了一些塍。
女鬼听凤夙开口,眉眼间有了喜色,飘到凤夙身边,但和凤夙适时的保持了一些距离。
女鬼小心翼翼的看了凤夙一眼,开口说道:“公主,我是前朝凤国后妃,祥嫔娘娘。”
“凤简,还是凤晔?”凤夙语声淡漠,性情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人觉得难堪莉。
“这……”祥嫔迟疑道:“直呼先帝名讳怕是不好。”
凤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死前风光,死后众生平等,娘娘难道还看不透吗?”
祥嫔听了,失笑道:“……公主说的是,我原是凤晔后妃。”
“父皇?”凤夙这才侧眸认真打量了一眼祥嫔,眸色半敛:“我怎小时候没有见过你?”
祥嫔听了,忍不住轻轻一笑,嘴角笑容温和柔婉:“公主还不到两岁,我便患重病去世了,公主自是没有见过我。”
“难怪。”
寂静行走,宫路蜿蜒,短暂沉默后,祥嫔问道:“公主有心事?”
凤夙垂眸看着路面,话语轻漫:“无心之人,哪来的心事?”
“……”祥嫔观察凤夙神色,见她神情如常,一时也不敢吭声。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儿,凤夙忽然开口说道:“你说,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毫无征兆,杀的人措手不及……”
祥嫔感慨道:“有时候,爱情抵不过权利,皇朝盛大往往很容易就吞噬掉一个人的尊严。在皇宫里,爱不是救赎,如果太看重它,只会成为将得不得的束缚。一切自有定数,公主现如今所谓的失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得到呢?”
凤夙微不可闻的笑了笑:“也许是我做错了,我以为这世上唯有权利最重要,如果一个人手握权利,那他将注定无所不能,就连爱情亦是,如果他喜欢,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肆意购买爱情。”
祥嫔劝道:“公主并没有什么错,只是……用一颗破碎的心去守护另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本身就是一件很吃力、很绝望的事情。”
凤夙因为祥嫔的话陷入沉思之中,迟疑片刻,说道:“我一直觉得箫儿有事情瞒着我,当一个人决定隐瞒另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借用谎言来掩饰,如果出发点是好的,一切都可以理解,只不过我今天晚上才发现,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试图捍卫过往,得到的只会是无尽的嘲讽。”
“公主,你看……”祥嫔忽然指了指高墙宫苑,眸色深幽迷离,低声说道:“深宫夜幕低垂,万物俱寂,对爱失望,选择放手,或是选择逆水而上对深宫女人来说,都是很稀松平常的小事。只要你心思欢喜,无愧此生尘世走一遭,不管你做什么,在不伤人伤己的前提下,都能令人理解。”
“原本以为可以在乱世中守得一片清净,无情无欲,走一遭,乱世落定之后,再悄无声息的归隐,只不过我总是学不乖,最终还是一头扎进了阡陌红尘。在这场爱和不爱的角逐里,我总是千般不舍,也终究输给了他一句不想再爱。”顿了顿,凤夙问祥嫔:“祥嫔,我是一个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的人吗?”
祥嫔温柔的笑了:“公主只是拥有男子的勇气,习惯用暴风雨来对抗逆流,这在乱世天下本没有错。你或许不如别的女子那般心思柔婉,但你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凤夙扯了扯唇角,呢喃道:“这么说来,还是令人难以呼吸了。”
祥嫔咬着唇,犹豫良久,终是说道:“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前方战场频频得胜告捷,所有人都说你是凤国福星,给凤国带来了安宁,我曾经去看过你,你躺在襁褓里,虽然还很稚嫩,但尊贵的容颜与生俱来就是受人敬仰的。那时候我就想,公主若为男儿,定当睥睨苍生。虽然为女儿身,但你心怀天下,才气不输男儿,这样一个你,人人敬之,爱之,又怎会跟你在一起无法呼吸呢?”
凤夙宛然一笑:“我总是会想起儿时的凤国帝宫,朝阳似乎能够在不经意就照亮我的眼角眉梢,钟鼓馔玉,华灯初上,那时候所经历的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后来不好了吗?”祥嫔声音很柔。
“后来,凤国灭亡,我在尘世颠簸,流离多时,见多了世情冷暖……”凤夙似是想到了什么,叹道:“好比燕箫和我,爱恨皆有错,说不出道不明。”
“如果没有公主,帝君不会登上皇位,如今这一切的荣宠,本该是你的。”祥嫔声音温柔沙哑。
凤夙眼眸如水,“深宫里每天都在失意的人难道还少吗?罢了,荣华富贵之于我,不过是过往云烟,随它去吧。”
祥嫔叹道:“不爱也好,我死后,每天晚上出来都会沿着宫里的每一条宫道行走,每条路和巷子都那么长,那么深,有歌舞升平的时候,也有血腥满地的时候。都说深宫玉盘珍馐,胜似人间无数,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繁花,转瞬即逝。”
“千年帝都,万年梦。”凤夙轻声说道。
“公主说的是。”祥嫔恍惚的笑了笑:“自我死后,虽说游荡的时候多,睡觉的时候少,但每次入睡后,都会梦回前朝。梦里面,燕国没有遭遇灭国之祸,帝后没有殉国,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以前为妃时,和有些后妃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当时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她们死了,但当凤国灭亡,她们真的死了之后,我们在黄泉路上相见,那种复杂是无以言喻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比起死,我更希望她们能够好好的活着。”
“……你很善良。”这一次,凤夙面向祥嫔,笑容真切了许多。祥嫔笑了:“公主,在宫里,越是善良,越是死的越快。”
“这倒也是。”宫苑在即,凤夙对祥嫔说道:“跟你聊天很愉快。”
“公主在御书房外面对帝君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因为绿芜的死,心里不好受,你和绿芜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我曾看在眼里,知道你重感情,所以就想出面陪你说说话。”说着,祥嫔低下头,复杂开口:“今天晚上我也很开心,因为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你是我父皇后妃,今后若没事,可随时过来找我说说话。”这深宫,太大,所以也很容易就让人感到寂寞。
“……好。”祥嫔低头,眼角似乎有碎光闪烁。
凤夙适时转眸,关于别人偶尔的脆弱,她还是不要目睹比较好。
每个人都需要尊重,哪怕出现脆弱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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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后园一角,一身黑袍的清雅男子拿起药蛊,把里面的药汁倒进瓷碗里,白烟袅袅升起,笼罩在男子脸上,增添了几分氤氲之气,显得如梦似幻。
拿起一旁的湿帕擦了擦手,他对一旁静默欲言又止的李恪说道:“把药给夫子端去。”说着,扶着廊柱,低低的咳嗽起来。
李恪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这种事情让奴才做就好,您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推开李恪,示意自己没事,对李恪道:“还有五日,一定要亲眼看到夫子喝完药,你才能离开。”
“……”李恪忽然不说话了。
燕箫察觉出了异常:“怎么了?”
“刚才刘嬷嬷来过了,皇后说了,从此以后不用皇上熬药端过去……”李恪声音越来越弱,只因燕箫的脸色霎时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