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听那大虫咆哮,口中不由笑骂:“你这畜生倒也当真伶俐。”
孩子不悦道:“你这大叔真是讨人厌,大白是我朋友,不许你骂它畜生!我自幼便能同它讲话,它讲话我也听得懂。”
上官月俯身问他:“你爹爹娘亲呢?我和这位大叔一同带你去找他们可好?”
林锋笑道:“月儿,这孩子童言无忌我便不追究了,你这般大个人,怎地也叫我大叔?”
那孩子道:“这姐姐比你这大叔好多了!姐姐,四周乡邻皆说我是个妖怪,爹爹娘亲听了,要把我吊死在山上,倘不曾遇到大白,早便死了。”
林锋咬牙道:“为人父母怎可如此作态?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这般对待,当真是禽兽不如!”
稍一顿,他又道:“孩子,你爹爹娘亲不要你,你便也不要他们,索性随我们夫妇一同云游四海,也好过如今无依无靠。”
他自幼无父无母,虽有张博钊夫妇呵护,然幼时心中对父母颇有微词,后来得知父母遗弃实是迫不得已,这才转好了心念。
如今见这孩子父母只因旁人闲言碎语便要夺了亲骨肉性命,心中自是怒火翻涌。
这孩子仰起小脸看了林氏夫妇良久,这才重重点头:“我和大叔、姐姐走。”
他见林锋因自己提及父母面有愠色,口中便道:“大叔,你刚才和大白打架时可真厉害,我也想学了保护姐姐。”
这孩子虽音声稚嫩,却自有一番认真在内,林氏夫妇听了,面上不觉露出喜色来。
林锋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叫甚么名字?可愿随我习武,日后保护姐姐?”
那孩子道:“爹爹娘亲惯唤我小狗子,我愿随大叔习武。”
“这名字怎么行?”上官月皱皱眉,“日后你便叫碧落如何?碧落便是头顶青天之意。”
孩子鼓掌笑道:“谢谢姐姐!今后便叫碧落了!”
林锋笑道:“好名字。来,碧落,跪下。”
碧落依言跪倒。
林锋亦在他身侧跪倒,撮土为炉插草为香,口中喃喃祝道:“皇天在上,林锋欲纳东洲子碧落入我门墙,今负师徒之名行走天下、仗义行侠,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旋即自长身站起,笔直立在碧落面前:“一日为师终生父,相遇稚子第一叩。”
碧落闻言冲林锋叩首一次。
“学有所成四海游,弱冠离乡第二叩。”
碧落又一叩。
“落叶归根再回首,归家暮望第三叩。”
碧落再一叩。
林锋双手将孩子扶起:“日后我便是师尊,她便是师娘了。对师父师娘当自称弟子,你可明白了?”
碧落道:“弟子明白了!”
“好,本门还有十条门户戒律,你需时时记在心里,不得忘记。”
上官月在旁笑道:“锋哥,碧落尚还年幼,讲这劳什子的门规十戒,他哪听得懂?”
林锋道:“我当年亦是如此,懵懂之时赤子之心最是正义,现下牢记在心,日后断不会生乱,有你这贤良淑德的师母在,也决计不能重蹈我当年覆辙。”
“好好好,你如何也有理,边走边说不成么?”
林锋笑道:“是是是,都依你,便走边说。”
碧落唤来大白自己骑了,三人一虎径往东方而去。
“碧落,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师父,甚么是欺师灭祖不敬尊长?”
“就是你万万不得对师父师娘撒谎打诳,更不得出言顶撞师父师娘……”
“碧落,你师父只会讲些大道理,咱们不听他的,你生日是几时?”
“弟子记不得了……”
“记不得?无妨,今日是七月初九,往后,今日便是你生日了……”
“师娘最好了!”
“月儿,你不要插言。碧落,为师再同你说门规,次戒恃强凌弱,滥伤无辜……”
“师父,甚么又叫作‘恃强凌弱’?”
“恃强凌弱便是……”
……
林锋一行人走走停停颇是惬意,不一日来在难波府瓠江县辖下,正值上官月看腻了山景,如今也想进城逛逛。
三人一虎缓步入城,引得百姓纷纷围观,此间不比中原城中繁华,入眼满是竹屋草舍,无论顶板梁壁皆以木为材。
转过一个街角,却听几人交头接耳道:“荣老爷的人又去飞天剑宗了?”
“可不是?飞天剑宗昔年强盛,乃七大山堂之首,如今落魄至此,自然有人打它的主意。”
“我可听人说了,覆海枪宗大夫人乃是荣家的千金,一惯住在娘家,多是为了飞天剑宗来的。”
“飞天剑宗当年也是声名赫赫,虽落魄了却也有些底气,只可惜出了个不孝徒,硬是在赌场将家业输了个精光,如今荣老爷上门催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休要多言,倘荣家人拿了地契,飞天剑宗断要扫地出门,咱们趁乱进去摸些宝贝出来,也是一场富贵!”
“神剑手张袭龙还在,不怕他砍了你的狗头?”
“我早便打探清楚了,张袭龙教荣老爷家的千金打折膀子、废了一身武功,还能掀起甚么花浪?倘你们不敢,老子便自己去,日后可莫眼馋!”
林锋余光扫去,却是几个想趁火打劫的流氓泼皮,又听到“飞天剑宗”几字,联及飞天剑仙叶知秋曾道,中原飞天剑派隐世东洲,昔年蒙他之恩得入宗师境界,这份人情倒是可还了。
他自在心内拿定主意,便带着夫人、弟子慢慢跟了上去。
又转过几个街角,便见一座大宅,瞧门楣匾额屋舍瓦檐,倒与中原建筑一致。
门前站着几个装束精干的年轻男女,只是手中拿木剑有些煞风景。这几人对面围着二十来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握长枪腰胯长剑短刀,好不张扬,其间还有个低矮人影挣扎扭动。
那长枪与中原长枪相差无几,只是没有枪缨,枪头左右上有两支小尖,再看腰间长剑倒与采薇剑剑形一般无二。
林锋正自打量恶汉,却听个姑娘道:“家师早便说过,曦若欠下的银子敝宗自要偿还,还望诸位放开他,回府禀告荣老爷,再宽限些时日。”
那姑娘音声婉转清冽,便如莺鸣枝头甚是动人。
“少来这套!拿不出五千两白银,便拿地契来换这小杂种!倘使不交,便等着给他收尸罢!”
“你!你们……欺人太甚!”
“就凭你们几只臭鱼烂虾,也敢在老子面前动刀动枪?拿好了破玩物,回家找你娘吃奶罢。教张袭龙滚出来说话!”
恶汉话音方落,却听林锋在身后道:“阁下出言不逊,应当掌嘴才是。”
那人转身一枪刺出,口中骂道:“你又是甚么东西?敢管荣府的闲事?!”
林锋见他一枪劈心刺来,只左手中、食二指便夹了枪头:“碧落,你不是一直想看本门的武功么?今日便拿他们与你显示显示!”
说话间便见林锋左臂一扬,口中喝声“去”,那长枪竟应声而飞,霎时便戳过身后土墙,不见了踪影。
众恶汉见林锋随手一招便夺下长枪,一时也顾不得飞天剑宗几位弟子,纷纷持枪向林锋戳去。
碧落见师尊受围自也不大慌张,只在大白顶上轻轻一拍,那大虫立时蹿出将两人扑倒在地,旋即叼起一人放在飞天剑宗一众弟子面前。
那群青年男女见状,七手八脚将他身上绳索解开,口中纷纷道:“曦若,不打紧罢?”
曦若却不言语,将手指探入口中夹出一块黑木,半晌才含糊道:“不……不打紧……”
原是教人在口中塞了麻核,是以喊叫不出。
众恶汉围攻林锋,怎奈他武功奇高,非但奈何他不得,反倒自伤了五七人,尚有两个见上官月与碧落二人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他一众教林锋戏弄,当下一声发喊便向她二人杀去。
上官月见状面上笑意不减分毫,倒是碧落忽得挡在了师娘面前。
她见枪头距碧落前心尚有三尺远近,双臂将碧落揽在怀中,身形已轻飘飘后移五六丈远近,口中笑道:“锋哥,他二人欺负我,你看怎地处置?”
林锋随手一掌将个恶汉推开,口中笑道:“你在旁指点一二,教碧落同他两个耍耍便是。”
上官月口中应声“好”,身形又掠开五六丈远近,自对碧落道:“碧落,合上眼睛,师娘要你作甚么你便作甚么。”
碧落因师娘一惯慈爱,故最是对她言听计从。听她如此言语,纵心内颇是惊惧,口中却道:“弟子不怕,师娘只管吩咐便是。”
上官月笑道:“乖孩子,闭眼。”
碧落竟当真将一双眼睛闭了起来。
只听耳边师娘道:“前行三步,蹲身。”
碧落依言而做,只觉耳畔两阵劲风刮得脸蛋生疼。
“起身再行三步,出双拳。”
孩子三步跨出双拳递出,只觉拳上有力传来,似是打中人体。
“左转身甩右臂,前四步左五步,睁眼。”
碧落右臂一挥,虽腕上生疼却依旧按师娘所言,前行四步左行五步。睁眼看时,只见右手边恶汉已倒地难动,面前恶汉长枪落地已站起半个身子来。
“师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拧左腕,踏左腿,出右膝,跪下。”待上官月话音落下,恶汉已教碧落放翻在地动弹不得。
她走到那恶汉面前笑道:“小惩大诫,看你日后还敢欺辱我妇幼人士。”
那恶汉先教碧落一拳打在膻中,现下又教压紧了肾俞,周身又痛又麻,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开口讲话更如登天。
“碧落,好玩么?”
碧落闻得师父音声,口中不由道:“好玩好玩,师娘说我照作,他们两个便就躺下了!”
林锋笑笑:“哈哈,觉得好玩便是好事,甚么光景你能不靠师娘,便将他二人打倒,这才算是入了门呢。”
碧落道:“师父,入了门之后又当如何?”
“入了门?”林锋抓抓后脑,“入了门为师便教不了你拳脚功夫了,还要同你师娘多多请教。不过内功剑术之流,只要你同师父好好修行,自然不会吃亏。你们几个还不快滚?”
那群恶汉闻言如蒙大赦,纷纷收起长枪刀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他三人正在打趣,却听身后一女道:“晚辈飞天剑宗晏箐姗,承蒙前辈相助,请受晚辈一拜。曦若,还不上来给前辈道谢?”
林锋转头看去,只见适才教恶汉放人那姑娘正率一众男女躬身施礼。
他忙扶起众人:“举手之劳,诸位不必如此,飞天剑派与在下有大恩,此等小事尚不足报。”
一旁男子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又缘何知晓敝宗往日名号?”
晏箐姗眉峰微皱:“思佳,不得无礼!”
林锋将手一摆:“无妨无妨。在下姓林,单名一个锋字,贵派叶老前辈曾与在下有救命之恩,是故知晓贵派名号。”
他话音方落,却听一人道:“不知林大侠师承何门?还请入内一叙,容敝宗奉茶以谢。”
林锋闻言一怔,口中鬼使神差道:“敝派……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