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以乾坤为名,下设枯木、赤焰、锐金、圣水、厚土及日月双坛七处分舵,谓曰五宫双坛,”说着,孟薇在地图上轻点几下,“赤焰魔宫北有邙山,西隔伏牛岭,这两处皆山险林密地形险峻,猿猴难攀飞鸟难越,东面云梦泽内相传有蜃隐迹,云雾终年不散,南方平原广阔沃土千里,我等佯攻连州日坛,实是要去幽州攻克月坛,再遣高手日夜兼程直取赤焰魔宫,杀他个措手不及。一来赤焰魔宫一旦由南而攻便自成口袋,二来攻取后也可以此为据,为来日攻取魔教总舵断刃峰抢占先机。”
“至于适才布局,不过是掩人耳目,那些青布令旗皆是曹大哥用药浸过边角的,四日后针脚俱开,真正计策皆书旗内,也不怕走漏了风声。”
上官月在旁叹道:“莫说这些计策,便是这一图的山川我也记不下来多少,孟姐姐当真是天纵之才,也难怪……”
“这事……这事……嫂嫂莫再多说……”孟薇面颊微红轻声制止。
上官月娇笑:“哈哈,不说不说,我不说就是啦!哈哈……”
林锋见二人神神秘秘心中甚是疑惑,只是碍于她们女孩家的闺中密语,不好出言相问,只好充耳不闻。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腊月初八,真源山上早备下五谷果脯,煮了腊八粥。因南北风俗不同,故昔年钱瑶每逢腊八,皆要煮两种粥出来。
趁着山上无事林锋伤情痊愈,上官月便叫林锋陪她去陨岩城中逛逛。
二人结伴入城,但见城中人潮流动摩肩接踵,小商小贩在东西坊市中摆下摊位,吆喝还价声混在一处,说不上的热闹。
“锋哥,你瞧。”
林锋循着上官月纤细食指望去,只见一人面前放副担子,左边是块铁板右面是个草扎,当中架着条案板,扎上红果成串插在上面,阳光照将下来,红果外糖壳反光甚是好看。
原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糖葫芦这小零嘴,纵在北方也只在冬天才有,上官月自幼长在南国确是不曾见过。
林锋牵了上官月右手来在摊前:“怎么卖?”
那小贩倒也干脆,口中道:“一串红果十五个,贱卖两文,现做现卖,小的这糖葫芦俱是今年头茬的红果,爷您来几串?”
林锋看看上官月:“先来两串尝尝,如何?”说着摸出四文大钱递给了小贩。
小贩接过大钱口中应声“好嘞”,当下由右面抽屉里取出冰糖放在铁板上熬着,又拿出红果,用刀从当中剖开去了果核夹上核桃仁,用竹签穿好裹上糖稀,在空中转了两转递到上官月手中:“夫人您拿好。”
上官月捏着竹签开心得直如那五六岁的垂髫顽童:“锋哥,我们多买些回去,也给孟姐姐他们尝尝!”
林锋抬手帮她擦去粘在面上的糖稀碎渣:“好啊,你那小姑子自幼在清乐屿长大,断不曾吃过。”
说着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小贩:“小哥,你这糖葫芦我全要了。”
小贩见林锋出手阔绰,更是眉开眼笑:“敢问大爷家住何方?几百串糖葫芦也有些分量,小的颇有些力量,待做好了给大爷送到府上去。”
这二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大家子用上一年还多,面上愈发恭敬。
林锋笑笑:“北去二十里有座真源山,倘你不嫌路远便送上山去,如遇盘问,你只说你家上官小姐派你送上来的,自然放行。”
小贩道:“大爷原是武林中的大侠,小的有眼无珠,还望大爷见谅。”
林锋笑道:“小哥这话可是言重了,俱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有甚么可怪罪的?”旋即引了上官月又买些肉食花果,自往城外水磨村而去。
两人进了村,来在一座土墙前,林锋轻叩柴扉口中唤道:“刘婶在么?”
小院中站起个瘦高汉子,一面开门一面道:“哈哈,林哥!这许多年不见,可想死兄弟了!娘!我林哥来吃粥啦!你说说,来便来还带甚么东西?没得见外了么?”
话音方落,只见屋内转出个妇人来,上官月偷眼瞧去,只见那妇人身着粗布棉袍,腰上缠着条围裙,五十岁上下年纪,走路倒也颇为精神。
她见了林锋口中欢喜道:“小锋来了?怎地不见张家嫂子与璐丫头?”
转眼见到上官月又叹道:“哎呀,这姑娘生得可当真水灵,比那画儿里的仙女儿还俊俏!”
上官月闻她赞叹,也展颜一笑深施一礼:“小女见过刘婶。”
刘婶一左一右牵起两人进屋坐下:“小锋啊,这可是你的媳妇么?”
林锋挠挠鬓角:“还不曾过门。”
刘婶笑道:“小锋有大福气,讨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作夫人,哈哈,你们坐,婶子给你们盛粥去!”
两人吃过粥又坐片刻,这才起身告辞往真源山而去,入了正气堂只见孟薇左手捏着串糖葫芦,右手拿枝毛笔在张废纸上勾描。
她听得房门响动,立时将手中狼毫一抛,将那废纸拢在了袖内,面颊微红道:“见过大哥,见过嫂嫂。”
林锋笑道:“怎么?看上了哪一派的好儿郎?大哥与你嫂嫂替你去说个媒,哈哈!”
听他如此说话,孟薇面上红云更胜,口中羞道:“大哥只会欺负我,嫂嫂你也不管管他!”
上官月笑道:“夫纲为天,嫂嫂这妇道人家又怎敢‘以下犯上’,作你哥哥的主?哈哈!”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皆食糖瓜祭灶,城郊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前面那人挎着腰刀,白衣黑裤腰缠弯月锦带,后面那人尖嘴猴腮一身黑色粗布棉袍,肩上挑着副担子走得有些艰难。
前面那人厉声喝骂:“快点快点,十几里山路走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你个龟儿子还想要银子么?”
后面那人喘道:“大爷,小人贱躯颇重又挑着挑子,不比大爷您身轻体健,实走不动了。”
“他娘的,一副破挑子能有几多分量?快走!敢停一停便少给你五十文!”
“大爷大爷,小人这一担糖瓜儿才卖您三百文大钱……”
“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子就地宰了你!”
后面那人见他凶恶,口中讪讪笑了两声再不言语,只跟了他又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又行二三里,转过一处山石,只见山坳中卧着一座华美小楼,楼外白衣黑裤者十人一队往来巡视戒备森严,见了前面那人纷纷道:“小六子,你买糖瓜回来了?”
“是了是了,真是晦气,遇上这么个囊夯的废物,十几里山路走了他娘的两个多时辰!”
“哈哈,他们那些穷鬼,食不饱力不足,哪有咱们的腿脚?能走来便就不错啦!”
“弟兄们好好查岗,盯完了这班好吃糖瓜。”
“好嘞!”
“你随我进来。”
尖嘴汉子见那些人个个手持长枪腰悬长刀,一双眼睛发疯也似的在眶中乱滚,口中哆嗦道:“大王爷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这糖瓜便送给爷爷们打个牙祭不敢领赏,放了小人下山罢……”
“教你进来你便进来,哪儿来的废话?若不进来,爷爷现下一刀便要了你的狗命!”
言罢小六子自往楼中走去,尖嘴汉子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也入了楼中。
走在大堂门外,忽听那尖嘴汉子道:“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爷爷今日也代你念念这吉庆歌儿!”
小六子闻言大怒,正要转身大骂,却听自己身后“嗡”得一声轻响,急转身时,只见寒光一闪,人头已经落地。
那尖嘴汉子冷冷一笑,手指轻轻勾了两勾,将龙元轮收入袖内,口中轻笑:“这十几里山路倘还走不下来,爷爷还做甚么盗王?”
他话音未落,却听门内一人道:“哼,我到要看看他无影手在神教中还怎么飞扬跋扈!”
另一人附和:“是了,神教今年动荡,赤焰神宫齐宫主无故失踪,日坛右使竟是玄冥教安插的眼线,张博钊又居心不良谋死我坛左使。如今他无影手非但不曾剿灭正道高手,反是损兵折将坏了五宫二百余众高手性命,现下教主震怒,他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周辛一面听,一面将尸首上白衣剥下披在自己身上,又系了缎带,这才将左边担子的暗格打开,只见干草上堆满了硫磺、硝石、绒絮等易燃之物,又将右面暗格取下拔出塞子,将里面火油细细倒出,再吹燃了火折子随手一抛烈火立时便起。
门内两人嗅得烟味开门欲逃,哪知周辛藏于暗处,他两枚龙元轮甩出正中面门跌入火中,死于非命。
盗王见火势越来越盛不敢久留,急匆匆向外便走,口中高呼道:“走水了!走水了!大伙儿快去救火!”
月坛教众闻得呼喊,纷纷取桶打水救火,一时间乱作一团。怎料四下黑衣影卫并五岳派门人蓦然而出,杀入人群之中不过几次起落,乾坤魔教月坛教众已折了三四十人,余下人众回神抽刀时,又已留下了十几条尸首。
眼见他余下人众不是正道对手,武功高些的立时借轻功往西北逃窜,剩下土鸡瓦狗失了援手压,纷纷弃刀请降,零星负隅顽抗者,皆教影卫与五岳派弟子斩杀。
曹震唤影卫灭火,五岳派弟子救治伤员,这才对周辛道:“盗王辛苦了。”
周辛笑道:“曹兄弟说哪里话,此役全仗贵堡出力,周某岂敢居功。盟主还未到么?还有些事需得报于盟主知道。”
血手人屠道:“少堡主帅丹霞、昆仑两派弟子去取霹雳堂,现下大抵也差不多要到了罢。”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阵蹄声传来,曹震笑道:“说少堡主,少堡主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