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说着含了眼泪,虽然言语间真假掺半,但的确也是为昔年的同伴伤心。想起蓝如璇出嫁之前,她们两个人站在夜风里私下摊牌说的那些话,想起如意坦承自己做过对西府不利的事,并且表示不后悔,吉祥心里就是五味杂陈,十分叹惋。
钱嬷嬷脸色沉痛,也跟着吉祥叹息不已,大为感慨。这时候金鹦从东边寝房端了盆子走出来,交到一个小丫鬟手里似乎是让其去换热水洗帕子。钱嬷嬷隔帘看见了,连忙站起来:“老太太看样子是醒了,我去那边伺候,不耽误姑娘回王府,拉着你说了半日的话,人一上了年纪就絮絮叨叨的,姑娘千瓦别嫌我烦。”
说着,不等小丫鬟来扶,自己掀开帘子快步朝那边去了,只嘱咐其他人好生把吉祥送出去。吉祥一边与昔日姐妹们道别,一边往钱嬷嬷消失身影的东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老太太明明还没醒,金鹦她们几个都没赶着进去服侍,钱嬷嬷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方才聊起如意的境况,她的态度……
既然是为昔日旧识叹惋感伤,为什么眼中波澜不定呢?
……
吉祥的疑惑直到几日后才得以解答,然而这个解答,却让她大吃一惊。
彼时她随侍在如瑾身边,因为事情涉及的是她昔日同伴,并非王府什么机密,所以她也就没有回避,站在一旁听碧桃禀报消息。
碧桃是特意为了此事从蓝府赶过来的,低声回禀一番之后,不但吉祥吃惊,如瑾都深深凝了眉头。“你确定那丫头没有听错?”
“奴婢也再三问过,她说万万没听错。当时钱嬷嬷关了内室的门和老太太说话,她藏在门外一个柜子里,所以许多话听不到,只听了零星几句。那小丫头向来稳妥,一直都是她帮忙盯着延寿堂的众人,知道轻重。”
“此时除了你和她,还有其他人知道么?”
碧桃摇头:“没有。她偷听时屋子里没其他人,听完就来告诉奴婢了。奴婢知道事情不可被太多人知道,这才特意过来说给姑娘听。”
当然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传出去实在有损蓝家的脸面。
如瑾沉了脸没做声,碧桃和吉祥静悄悄站着,谁也不敢打断她的思路。许久,如瑾又问:“确定吗,老太太真说如意是蓝家血脉?”
“老太太那句原话是,‘她是蓝家子孙又如何,侯府缺她一个野丫头吗,没用不说反成了拖累,就该让她死在永安王府。’后面的没听清,钱嬷嬷把她劝住了,但因为当时两人说的是如意,所以……”
“这样的只言片语如何能作数,去让崔吉派个人到延寿堂盯着。”
“要么,直接去问钱嬷嬷?”
“她会说么?说了,怎么辨别真伪?”
碧桃连忙低头应了,匆匆回府去找崔吉。崔吉的那些人擅长暗中刺探,让他们偷听肯定比一个小丫鬟听得真切。只是……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少,不知道钱嬷嬷还会不会和老太太商量这件事。
碧桃走了,如瑾又想了许久,还是没能从过往的事情里想出什么细节,能证明小丫鬟听来的话是真的。索性,暂时丢开不提,打算等崔吉有了消息再说。遂将祝氏叫来问起了长平王的情况。相比一个婢女,如瑾更关心自家夫君的情况。
朝廷征讨大军已经驻扎在辽镇边缘有几日了,小规模的交锋有过数次,除了先锋部队早前受过重创外,长平王率领的中军并没有吃亏,反而借此把先锋官的队伍打散分到了各营,重新组建了一只新的前锋营,从而收揽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权柄,大体来说事情还算顺利。只是辽镇何氏举了所谓义旗之后并没有大规模动作,反而将边防加固了一倍,打出了固守不出的架势,一点儿不像要清君侧为天下先的样子。他们不出来,长平王也没立刻挥军去打,两边对垒观望着,似乎还有一阵子要耗。
如瑾每日在家闲着,除了关注长平王的动向和扩大镖局生意之外,主要精力都花在了监控京中嫔妃和命妇的动作上。都是深居内宅的妇人,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往往展现了家中男人的态度,谁与谁走动得勤快了,谁家要和谁家联姻了,日常琐事中常能窥见大方向。虽然严格说来,窥探人家隐私实在不算光明正大,但非常时期,在长平王的势力并不是那么强大之时,为了掌握朝中动向,也只好先用着类似不入流的手段了。
新开不久的镖局此时起了让人意外的作用。因为这段日子以来,暗中偷偷往京外运财产家人的官吏太多了,除了几家老字号的大镖局生意爆满,连如瑾的新镖局都接了不少活。而且因为正常的镖局镖师有限,生意出奇多,就照顾不过来了,导致许多原本在大镖局挂单的人等不及,被迫选择了其他镖局。如瑾的镖局因为镖师充足,要多少有多少,一时间名声鹊起。
如瑾把彭进财从镖局撤了出来,免得有心人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查到镖局背后的靠山。好在彭进财打理镖局时只负责日常经营,没在人前露过面,只要不是被人狠查,一时也不会有人察觉他这个绣铺掌柜还开镖局。
生意多,消息自然就多了。走镖的方向遍及大江南北,于是近阶段好几个富贵人家往淮南运送家财亲眷的事,轻易被长平王府得知。这几个人家不是高官显贵,根本不在王府日常监控之内,但细查起来,都拐弯抹角和几位重臣勋贵有联系。
如瑾让人暗中注意这几家的动向,更知会唐允特意关照那些朝臣。
类似的事情不少,有时查来查去被证明是无用功,有时也能获得可用的线索,凡此种种,半个多月下来,如瑾每日都要过了二更才歇息。
秦氏近在咫尺,看着心疼,虽然不知女儿在忙什么,但却知道是正经事,不敢打扰,只得变着法的和胡嬷嬷参详滋补的汤汤水水,每日都要给女儿吃下许多东西。
如瑾觉得自己更胖了,闲时抱怨一两句,秦氏就说:“你这也叫胖?只是长得和寻常人差不多而已,离胖还远着呢,谁让你原本太瘦。”说着,又将一碟子洗好剥好的葡萄推到女儿跟前,“你园子里自己的出产,尝尝。”
仲秋时节葡萄当季,鲜美异常,胡嬷嬷又说孕妇适当吃一些葡萄无妨,如瑾也觉得好,几日来就多用了一些。有时自己私下里想,俗话说,酸儿辣女,难道觉得葡萄香甜预示着自己要生个男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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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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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九月份天气变凉了,虽还不至于穿锦裘,单衣夹衣是万万不行的。如瑾的月份重了,这时候尤其不能着凉,秦氏操持着给她做了一大堆秋季衣裳,生怕女儿冻着。于是这日轮到娘俩进宫参与祈福,如瑾浑身上下都被裹得厚厚的,脚上还蹬了一双幼鹿软靴,静妃见面就笑:“这可是把冬天衣服都穿出来了,看你冬天再穿什么。”
“冬天穿被子。”秦氏难得开了个小玩笑,静妃和熙和全都跟着笑了。
这日是皇亲和一品诰命祈福的日子,人数不多,大多都上了年纪,为照顾她们的身体祈福仪式早早就结束了,大家散去后如瑾在静妃宫里闲坐了一会。大家天南海北聊了半晌,眼看到了快午膳的时候才告辞出来,却不成想,出了内宫门登车时,看见车边等着宋王妃。
熙和长公主是跟如瑾一起出来的,见状自己先上车走了,留下如瑾对着宋王妃。如瑾扶着腰慢慢走到车边,朝宋王妃问:“祈福结束半个多时辰,您一直没走吗,什么事?”
宋王妃点头:“我想和你单独说句话。”
“关于如意?”
“是。她昨晚吐血了,今早我出来时她还在昏睡,这时候也不知如何了,听伺候她的丫鬟说她昨晚梦里喊了一夜的娘……”宋王妃神情十分不忍,低声问,“你看,能不能把她家人找来,和她见一面?看样子,恐怕她这次……撑不下去了。”
秦氏在旁听了非常惊讶,“怎会这样?如意还没过二十岁吧,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可她不是家生子,自幼从外买进来的,只在侯府认了一个嬷嬷做干娘,这时候也远在青州呢,哪里见得到。”
“这样么……”宋王妃听罢只得叹了一口气,郁郁告辞,“那,我先走了,让人请太医给她看吧,希望能有太医愿意去……”
如瑾道:“王妃这样为难,不如,我将她接出来看病?”
宋王妃似乎不大相信,认真打量如瑾。如瑾没再说话,等她答复。她便道:“那自然是好……只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回头我找人去跟禁卫融通。”
宋王妃再三道谢,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如瑾回家就让吴竹春去跟外院管事商量安排,吴竹春问:“将她接到哪里去呢?回侯府或者来王府都不妥当,不如在外面找个地方暂且安置下?”
如瑾点头:“给她租个屋子住,派几个人伺候,到街上请擅长调理产后的大夫过去治病。”
“需要暗中派人盯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