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会使人愉悦, 天未亮, 陈娇还在熟睡, 李牧撑在旁边看了她很久, 亲了一口, 才起身去洗漱了, 神清气爽地去上朝。
陈娇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她与李牧这一场, 算是隔了一年半,看得出,期间李牧没碰过别的女人, 都给她攒着呢。
三十岁的太尉, 实在叫人吃不消。
但陈娇更担心的,是自己再次有孕, 别说她还指望十来年后与李牧和离, 即便和离不了, 她也不想再因李牧体会生孩子的痛苦。
陈娇出不了门, 她叫来丫鬟锦绣, 让锦绣去药铺买些东西。身边的四个丫鬟中,如意、吉祥明显都在期待她与李牧重归于好, 只有锦绣表现地稳重,宠辱不惊的样子, 只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锦绣是陈娇的大丫鬟, 她想出门,只说主子叫她去挑首饰便行,守门婆子哪会阻拦。
守门婆子没有多疑,严管事听说锦绣出门了,心里便是咯噔一下。那年夫人带了小少爷离开平城,说是回娘家,结果一去就不回了,还弄得大人险些丢官丧命,虽然大人没有怪他什么,严管事却一直牢牢记着这个教训。现今夫人在内院深居寡出,突然派丫鬟出门,实在叫人不放心。
锦绣离开不久,严管事就派了个小厮去盯着了。
锦绣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左右,回来了,她去陈娇面前复命,小厮也来到了严管事面前,神色复杂地回禀了锦绣在外的所作所为。
严管事脸都青了,沉思片刻,他赶紧写了封信,派人送去宫中,同时叫来如意叮嘱了一番。
“严管事找你何事?”如意从前院回来后,陈娇奇怪地问。
如意笑道:“昨晚大人宿在这边,严管事见风使舵,想讨好夫人呢,跟我打听夫人喜欢吃哪种葡萄,他好派人去买。”
陈娇没有多想。
如意悄悄扫了眼锦绣。严管事怀疑锦绣要害夫人,叫她看着点,千万别让锦绣碰夫人的吃食,如意十分愤慨,都忍不住猜疑锦绣是不是被发配的世子爷收买了,否则她为何要阻止夫人怀上大人的子嗣?
如意都想告诉夫人,但严管事又说,锦绣未必打算加害夫人,也可能是自己用,交待她一切等大人回来后定夺,如意便暂且隐瞒了下来。
但就在如意去前院的时候,锦绣已经偷偷将东西交给了陈娇,可惜没等陈娇将药粉搀到茶水里,虎哥儿就来找娘亲玩了,男娃娃特别粘人,陈娇根本没机会动手。然后,李牧突然回来了。
“爹爹!”
李牧一进来,虎哥儿就高兴地扑了过去。
李牧笑着将虎哥儿举了起来,身上穿的还是深紫色的太尉官袍,俊美威严。
陈娇奇道:“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牧没看她,摸着虎哥儿的脑袋道:“想虎哥儿了,回来看看。”
陈娇不信。
与此同时,严管事亲自带着人将锦绣堵在了她的房间,锦绣手脚被绑嘴也被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严管事率领小厮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搜了三遍,包括让嬷嬷搜了锦绣的身上也没有搜到避子药,严管事取出锦绣口中的帕子,冷声问:“东西藏哪了?”
锦绣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
严管事派人去知会大人。
李牧得知后,叫乳母带走虎哥儿,然后对陈娇道:“你身边的锦绣今日出门,在药铺买了避子药,恐欲加害于你,你不用担心,严管事会好好审她,傍晚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说话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娇的眼睛。
李牧最怀疑锦绣是陈廷章的人,但,他另有一个猜测,一个让他想杀人的猜测。
一瞬间的对视,陈娇竟看懂了李牧的猜疑。
在他身边这么久,陈娇几乎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只要她想,她马上就能做出一脸震惊害怕的样子来,但她那么做了,就等于将锦绣推进了深渊。如果严管事怀疑锦绣要害她与李牧的子嗣,他审锦绣时,会用什么样的酷刑?
更何况,李牧已经怀疑她了,她何必连累锦绣替她受苦?
陈娇平静地走到梳妆镜前,将藏在里面的一包药粉拿了出来,放在李牧身旁的桌子上。
李牧闭上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在平城时,也服了避子药?”
现在想来,他与她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有了虎哥儿,他接娘俩回平城后,又与她恩爱一年之久,她却没有再孕,怎会没有内情?
李牧攥紧了手,那时她恨他,不想给他生孩子也就罢了,如今,她居然还是不愿?
“是。”
陈娇坦然道,说完准备坐到李牧对面的椅子上去,可是她才转身,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陈娇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倒在了李牧腿上!脑袋撞在他胸膛,陈娇要起来,刚使点劲儿李牧的手就按在了她衣襟,只为镇压,毫无温柔。
陈娇很疼,她也不喜被他强迫,他拦她便打。
李牧脸色铁青,一手按着她一手试图去抓她胡乱打来的手,两人都憋着怒火,李牧占据了力气的优势,陈娇拼不过力气就双手乱抓,当指甲真真切切地划过李牧的脸时,陈娇自己都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李牧阴沉沉的右脸上,赫然多了两道鲜红的指甲痕迹,配着他眼中足以噬人的怒火,可谓恐怖。
陈娇忘了动作。
李牧一把攥住她终于老实下来的手腕,发狠地问:“我哪里对不起你?”
陈娇手腕很疼,可听到李牧的问题,她竟然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出来,笑着质问他:“大人在气什么?你要的是我的姿色身体,我不怀孕,能伺候你的时间更多,你想要子嗣,只要大人开口,长安城愿意替你生孩子的闺秀不计其数,我喝不喝避子汤,与你有何干系?”
李牧薄唇紧抿,他不说话,眼中怒火如墨云翻滚,将她的手腕也越攥越紧。
“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情?”
就在陈娇的骨头都快别他捏断时,李牧终于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陈娇笑,移开视线道:“没有。”
李牧不信,别过她的下巴,逼她面对他:“如果没有,为何你愿意生下虎哥儿?”
陈娇看他一眼,语气淡淡:“我说过,是父亲逼我生的。”
李牧还是不信:“你身边那么多丫鬟婢女,会买不到避子药?你真不想生,不用吃药也有办法害了腹中骨肉。”
陈娇无法辩驳,可看着李牧愤怒的眼睛,她莫名地解气,便故意添油加醋道:“好吧,我留下那个孩子,是因为想到可以把他当最后的筹码,将来你真的事成,或许会为了孩子饶我……”
话没说完,李牧攥着她的手猛地收紧,陈娇本来就很疼了,此时更是疼得叫了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陈娇拼命要挣开李牧的束缚,李牧用吃人的眼神看着她,就是不松手。
陈娇突然失去了一切理智,不管外面有没有丫鬟,她红着眼睛朝李牧吼了出来:“你发什么疯?你从来都把我当玩物,凭什么指望我对你动情?你以为我没动过吗?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剥瓜子,明明剥得手疼还假装一点都不疼,为了讨你欢心,我跟着你四处走动,一走就是一天,脚底都磨泡了也不敢吭声,生怕你送我离开!除了你,我陈娇从没有费尽心思讨好过谁,就算我开始存了利用你的心,但你对我好,我就当真了,谁想你把我当歌姬一样送给别人!我是你的妻子,你前一晚还柔情蜜意,第二天却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
她一边骂一边哭,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见男人眼中的愤怒早已被愧疚代替。
“那时我对你无心,我害你受了苦,你恨我我认了,但自从接了你们娘俩回来,我对你如何,你当真看不出?”李牧松开她的手腕,将人紧紧搂到了怀里,“娇娇,是不是我犯了一次错,你永远都不肯原谅我?”
陈娇在他怀里冷笑:“你对我如何?你还不是暗中筹谋造反,筹谋着算计我的家人?你何曾把我当真正的妻子看待?你只是享受我这身子罢了。”
李牧的手探进她发中,试着讲道理:“昏君在位,百姓民不聊生,我助王爷是顺应天道,我不后悔,对岳父,我自有安排,最后也确实保住了岳父的命,瞒你是无可奈何,我不求你谅解,但你也不该恨我到……”
想到她曾喝过足足一年的避子汤,现在还要喝,李牧都不知该恨她无情,还是恨自己当初伤她太深,否则她怎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娇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在虎哥儿的份上,你我重新开始好不好?”李牧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的心。
陈娇看见了他俊美的脸,连两道指痕也无法减损半分的俊美,这样出色的男人,在她假装失忆的那一个多月,在他百般宠溺她的那一个多月,陈娇确实动过心,可是,李牧的城府太深,没有情也能表现出一片深情,现在他说什么,陈娇都不会信了,不是不想信,而是做不到。
“我不信你。”陈娇流着泪着说,“你比我更会骗人,我宁可你去宠幸别的女人,放我一人自在。”
李牧苦笑,一边擦去她脸上的泪,一边看着她的泪眼问:“你都想要我的命了,我仍然用虎哥儿强留你在我身边,我连你一个都哄不好,哪有力气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她果然不信他,他做了那么多事,她都看不懂。
陈娇没有吃醋的意思,只是提醒他:“皇上赏赐的那两个,都是美人,无需你哄,她们自会主动讨好你,像我当初一样。”
李牧笑容更苦:“我带她们回来,只是想试探你的态度。”
陈娇终于怔了怔。
李牧低头,亲在她眉心:“最迟晚上,我便打发她们离开,娇娇,你信与不信,我只想跟你过。”
他向来习惯温和待人,但李牧清楚,他很少将旁人看在眼里,最初的她,在他眼里亦不过难得的美色,她巴巴地送上来,他不收白不收。可朝夕相对久了,她从一朵花瓶中插着的牡丹变成了完整的一株,一点点在他心里扎了根,习惯了她的撒娇与温柔,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她装出来的,李牧也想留她在身边。
他从来没有向谁认输过,战场几次遇险,他都不服命,遇到她之后,李牧亦不想认输,要她时,他故意设计成她有心勾引。久别重逢,他无时不刻都想拥她入怀,都苦苦忍着,假借受伤发泄之由才将她压在身下。大局已定,李牧想她,却不想先让无情的她看出自己的有情,故意收下皇上赐的美人,他想看到她吃醋,结果被她气出满腹怒火。
他也可以继续与她周旋,继续等她先服软,但,她比他预料的更狠。
李牧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会离他越来越远。
所以,这一次,李牧先认输。
有什么关系,他年长她十岁,本就该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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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只请了上午的假,沉默地陪陈娇用过午饭,他便进宫去了。
年轻俊美的太尉大人所过之处,无人不盯着他的脸看。
李牧神色温和,若无其事地来到了新君面前。
新君:……
“爱卿的脸?”震惊许久,龙椅上的新君诧异地问。
李牧低头,苦笑道:“皇上新赐的两个美人,臣是无福消受了。”
新君先是意外,随即沉了脸。两个美人肯定不敢抓李牧,定是那陈氏了!
“陈家已经败落,妒妇居然还敢动手伤你,岂有此理!”新君大怒道。
李牧从容地跪了下去,脸上带着伤,他反而笑出了几分甜蜜:“皇上不知,臣一直担心内子恨我当初的欺瞒,再不理我,现在她会妒,说明她心中有我。臣虽然挨了打,心中却甘之如饴,还请皇上莫要怪罪于她,内子的脾气都是臣惯出来的,哪日她不发脾气,臣反而不习惯,寝食难安。”
新君瞠目结舌,他,他就没见过李牧这么,这么贱的臣子!堂堂英雄,甘心被个妇人骑在头上!
但他再不满,人家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总不能干涉。
“罢了,随你去罢,朕不管你们。”
“多谢皇上。”李牧恭敬地退了下去。
傍晚回府,李牧果然命人送走了那两个美人。
陈娇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在虎哥儿好奇地问爹爹脸怎么了,跟着李牧朝她看过来时,她有点心虚,低头给虎哥儿缝衣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翌日早朝,李牧带着伤站在武官前列,身后的文武大臣无不窃窃私语,有与李牧关系比较近的,忍不住凑过来,调侃李牧是不是被猫抓了。
李牧只是笑。
群臣们私底下笑他惧内,没过多久,京城的百姓们也渐渐都知道曾经那个喜欢戴绿帽的河西郡太守、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大人,绿帽戴久了,竟又多了个“惧内”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