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刚死了儿子,是大儿子,虽然那儿子身患脑癌、随时都有可能不久于人世,但是这儿子死了,他心里依旧是疼得厉害。
疼完之后,就是恨。
恨谁?
恨这天地不公,还是世事变幻?
不,朱贵恨的,是那个将他儿子杀死的落千尘,以及将他给诓骗到这儿来的慈航别院,他儿子本来可以在病榻之上善终的,却最终还是死在了江湖。
这世间,有人不喜缠绵病榻,却也有人想着可以平平淡淡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我见过朱贵的大儿子,那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中年男人,想来更希望的是平静地离开,不想带给家人太多的磨难。
然而,最终,一切都没有能够如愿。
当时的我,追杀落千尘去了,并没有留下来,也不知道朱贵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是瞧见他出现在这里,陡然朝着慈航别院的阵中奔来,却并不奇怪。
这世间,有果必有因。
一字剑的飞剑,跨越了空间,与静念斋主手中的剔骨尖刀相撞,而正面则有胖妞携着斩杀龙虎山琳琅真人的气势强攻而来,在侧面,则有心怀仇恨怒火的朱贵。
这三人,都是当世之间的一流强者。
慈航别院能够顶得住么?
无论是我,还是许多藏在暗处的围观者,在这个时候,心中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而就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胖妞也终于撞上了顶在最前面的那七八个尼姑。
轰!
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朝天扬起,即便是面对着这拥有千年历史沉淀的慈航别院,一身黑色火焰的胖妞也是毫不畏惧。
胖妞宛如冲锋陷阵的大将,一棍之下,却是没有几人能够正面抵挡,不过好在慈航别院的一众尼姑最为擅长的,就是后发制人,以柔克刚,回弹之后,用绵密软弹的法阵,将胖妞给拖延。
正面之上,胖妞依旧是凶猛无比,但是却被慈航别院给抵挡在阵前,而一字剑却已然冲进了阵中去。
相对于凶戾无比的胖妞来说,一字剑并非嗜杀之人。
他此番出现,只为救人,倒也没有多造杀孽,只是朝着绑住那少女的绳索和阵中的静念斋主行去,而那斋主在一瞬间也是明白了这一点,喝令众人小心防范外敌,而她则与一字剑对拼了一记。
叮!
一记清越的响声当空而鸣,慈航别院的斋主终于掏出了她的护身法器来,却是一把宛如鱼肠一般的修长利剑。
那剑也就比石中剑稍微长了几分,两者相撞,顿时就是一阵嗡嗡响起,力量震荡。
一字剑志不在伤人,剑尖一触,立刻朝后飘飞而去,而静念斋主则挽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剑花,冲着这丑汉子冷然说道:“好你个锦官城的杀猪匠,亏你还是那劳什子天下十大,居然趁火打劫,来欺负陷入绝境之中的我们!”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黄晨曲君顿时就忍不住翻白眼。
他平日里最恨人揭起他当年的出身和短处,甚至还刻意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君”字,想让人忘记自己的出身,听到对方的话语,也是一阵火起。
不过他到底还是一个爱惜羽毛和名声的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这些妇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嘿然笑道:“我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软玉麒麟蛟既然已经修成妖精人身,天可怜见,如此难得,你又何必逆天而为呢?”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呵呵……”
静念斋主重复了这一句可笑的话语,凝目望向了黄晨曲君,冷然说道:“我们以慈悲为怀,谁能以慈悲待我?我慈航别院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是我们该死?”
一字剑本就拙于言语,被对方这么一胡搅蛮缠,顿时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说起。
就在静念斋主正要出言讥讽一字剑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跟前来,扬声说道:“别人对慈航别院,还不算好?你慈航别院私藏嫌疑犯落千尘,却不让我知晓,最后不但连累朱贵老哥的大儿子身死,而且无遮大会上许多门派,也因为被落千尘下毒,而陷入危机之中,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力救下你慈航别院门徒多名,这不算为你们好?”
静念斋主不知道我居然也赶到了此处来,下意识地辩解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继续说道:“茅山,执礼长老为了阻止邪灵教危害海天佛国,身受重伤,水虿长老拼死给你捉来那软玉麒麟蛟,这些你可曾关心过?龙虎山,琳琅真人为了阻挡那魔猿,破颅而死,你可有流过一滴泪?”
面对着我这咄咄逼人的提问,静念斋主顿时就觉得一阵恼羞成怒,冲着我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我算什么东西?在下茅山陈志程,江湖匪号黑手双城,茅山掌教陶晋鸿的大弟子,宗教总局二司副司长,天下间死在我手中的奸邪之徒不计其数,你觉得这个,算是资格么?”
静念斋主脸色一白,冷冷哼道:“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你跟邪灵教,是不是一伙儿的?刚才苏长老可说了,那猴子可是跟你一起的!”
我平缓地说道:“死在我手下的邪灵教妖徒,不计其数,就连邪灵十二魔星之中的风魔和魅魔,都是我亲手抓起来的……”
静念斋主眉头一皱,哼声笑道:“做戏而已!”
……
面对着如此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毫不讲理之人,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间有许多女性绝对是值得人尊重和敬仰的,但总有一部分人,你是没办法跟她讲道理的。
既然不能讲道理,那就只有讲拳头。
然而我想如果对方拳头倘若是讲不过我,估计她又会跟我讲起道理来。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抬头说道:“静念斋主,你的敌人,不是我、不是黄剑君,也不是别人,而是毁了你海天佛国的邪灵教;时值如今,你把所有对你伸出援手的善意都弃如敝履,眼中只有这可怜而无害的软玉麒麟蛟,说到底,不过就是在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对吧?”
“屁!放屁!放狗屁!”
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静念斋主勃然大怒,冲着我怒声吼道:“我这是在为了慈航别院的将来做打算,我没有半点儿私心;若是我有,就让天打五雷轰,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轰、隆隆……
这话儿刚完,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雷,听得静念斋主一阵脸白,而我则一脸无奈地瞧向了旁边的黄晨曲君。
这雷声,却正是那家伙恶趣味给弄出来的。
静念斋主瞧见我和一字剑脸上古怪的笑意,也瞬间明白了自己是被耍了,顿时就宛如被激怒的母狮子,将手中的鱼肠剑一扬,厉声吼道:“杀猪匠,别人都说你天下十大如何厉害,今天贫尼就宰了你,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天下十大,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而已!”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静念斋主并非匹夫,然而她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充满杀意。
置身事外的我其实最知道原因,那就是当一个人最喜爱和在意的伪善面孔被揭穿之时,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恐怖,是寻常人所难以企及的。
就如同小颜师妹喜欢看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一般,无论是岳不群,还是林平之,都是如此。
静念斋主的脸面,就是那两位割去的烦恼根,甚至更加重要。
杀!
一个心怀杀志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这个很难讲,但是瞧见朝着一字剑疾奔而去的静念斋主,我却莫名一阵胆颤。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还是说,此刻的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完全就不再管别的事情?
总之,静念斋主为了证明自己吹嘘与天下十大同级的大话,以及愤怒黄晨曲君插手软玉麒麟蛟之事,与那杀猪匠打将了起来。
双方大打出手,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一字剑居然被那妇人给完全地压制了住。
好凶悍,难怪这般有底气。
就在我目不转睛地瞧着前方的拼斗时,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冲着我说道:“二蛋,胖妞杀了我的师父,这帐怎么算?”
说话的是罗贤坤,他此刻也再无顾忌,直接喊起了我当初的名字,一双眼睛赤红,仿佛有血渗出。
被罗贤坤这般一问,我心头苦涩,反问道:“你觉得它现在还是我们认识的胖妞么?”
罗贤坤一阵激动,恼怒地吼道:“不管是不是,我就问你管不管?”
管又如何,不管又如何?
我本来想这么说,然而却知道他此刻也正是气头上,便也不再说话,而就在此时,阵中那少女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双手,在捆束她脚下的绳索中一划,绳索断裂,紧接着朱贵却是从那儿爬了出来。
遁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