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诚并不知道梅映雪会重新回到停车场,他更不知道因为停车场的监控系统出了问题所以梅映雪错失了追踪到他的机会。
此刻那辆破奥拓停在了青石板街边,他和江文波正坐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厅里。
“你很喜欢喝咖啡?”江文波端起杯子问了一句。
范诚摇摇头:“我喜欢喝茶,咖啡这玩意味太重。”
江文波的目光扫了一下咖啡厅:“上次我们谈话的时候也是在咖啡厅。”
“除了咖啡厅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更适合我们聊天吗?”
江文波笑了。
“老实说,还真看不出来你之前是个混混。”
范诚这句话并不是在恭维,江文波的身上并没有那些混混的痞气。
“我读过书,甚至还差点考上了大学。”
“你这话让我想起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范诚这话让江文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为什么杀人?”范诚突然问道。
江文波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范诚说道:“我说过,我们只是聊聊,你也知道,就算你承认人是你杀的,没有证据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况且现在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我比你更怕撞上警察。”
江文波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钱你信吗?”
范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文波杀人的理由这般的简单。
“我家的情况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我爸患了绝症,治病需要一大笔钱。”
范诚还真不知道,那老头也没有说过。
“我爸原来是化肥厂的工人,职业病,厂子里有这病的人不少,可是厂子已经垮了,虽说有医保,但报销是有限额的,拿我爸来说吧,一个月自己承担的那部分就差不多要七、八千。”
“这么高?”
“没办法,用的进口药,医保是不报销的。”
江文波说着低下头,拿着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其实我也知道我爸的病好不了,花再多的钱结果都一样,可是我总得做些什么,从小到大他没少替我操心。而我呢,以前不懂事,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现在他得了这样的病我也不会放弃他。”
范诚没想到江文波居然还是个孝子。
“所以你做健身教练也是为了他?”
“是的,他不希望我一直那样混下去,他希望我有一份正当的职业,你是没看到,知道我做了健身教练他是多开心。”
按说范诚是应该恨江文波的,如果不是江文波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听了江文波说的话他觉得他又恨不起来了。
“若是你爸知道你的钱是杀人换来的他还会答应用这钱来治病吗?”
闻言江文波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愤怒:“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我是不会去和你爸说的,我没那么不厚道。”
江文波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你还有个哥哥吧?”
范诚记得那老头说江文波是江家的二小子。
“我还有个姐,已经结婚了,我姐夫也是厂子里的,他们的生活条件也不富裕。”
所以父亲治病的担子就落到了江文波的身上,他负责找钱,他姐姐姐夫负责照顾老人。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四十万。”
“一条人命就只值四十万?”
江文波抿着嘴不说话,他甚至不敢看范诚。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吧?”范诚随口问道。
“不,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江文波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自己杀人时的情形,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当时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可是下了出租车他还是吐得一塌糊涂,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钱包落在出租车上的原因。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总会想到那个人,想到他绝望的眼神,还有那殷红的鲜血。我几乎每天都会做恶梦,常常从恶梦中惊醒。”
范诚叹了口气:“人做了亏心事终会寝食难安的。”
“可不是吗?”
“去自首吧。”
范诚劝他去自首,或许能够争取宽大处理。
江文波用力地摇着头:“不,我不能去自首,我不能坐牢。”
他要是坐牢那父亲怎么办?
“你就宁愿一辈子承受着良心上的折磨吗?”范诚并没有着急问他到底是谁指使他杀人的,在他看来江文波还不算不可救药,至少他还知道良心上过不去。
“你是为了你自己吧?我若是自首你就能够洗脱杀人的嫌疑了。”江文波的语气变得冰冷。
范诚没有回答,他并不否认劝江文波自首也有着这个原因。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江文波给范诚发了一张好人卡。
“我也没想到这事儿会把你给牵扯进来,对不起。”江文波的语气诚恳。
范诚苦笑,自己从一个警察沦为了警方通缉的杀人犯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今天我和你说的话出了这扇门我是一个字都不会承认的。”
范诚点点头,这一点就是江文波不说他也知道:“那个出钱让你杀人的人是谁?”
江文波说道:“是个女人,我不认识,我和她是在医院门口碰上的,不过我知道那天并不是偶遇,她是有意冲着我来的,她好像对我家里的事情很了解,知道我需要钱。”
“她长什么样子?”
江文波摇摇头:“这个还真不好说,那天她戴着帽子,还戴了一副大墨镜,脖子上缠着丝巾,她的脸几乎完全都遮掩了起来。不过我她的身材很好,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听她说话的声音应该二十多岁吧。”
“你帮她杀人,她又怎么把钱给你的呢?”
江文波回答道:“当时她就把卡给我了,她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把卡扔了,不用还给她,如果我答应,随时都可以用卡里的那四十万。我知道她之所以敢先把卡给我说明她根本就不怕我耍什么花样,他们肯定有他们的手段。”
江文波拿到那张卡之后左思右想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最后他还是被那四十万给打败了。
他太需要钱了,即便这钱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父亲活命却能够让他父亲多支撑一阵子。
他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留住父亲的生命,哪怕只是多一天那也是一天。
“第四天我就把卡里的钱取了出来,就在我取完钱的时候她给我来了电话,她说很高兴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同时她也让我等待下一步的指令,刚开始的几天我确实很紧张,毕竟是杀人,我以前混社会也就是小打小闹。但那几天过后我那种紧张的感觉就淡了许多,接着她就又打来了电话,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
“那把水果刀你是在哪弄到的?”
范诚很关心那把水果刀,正是那把水果刀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
“那刀是他们给我的,他们放在红旗新村的那家超市储物箱里,我自己去取的,他们交代我必要要戴手套,不能在刀上留下我的指纹。”
江文波只是一枚棋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是去自首吧。”范诚又来了一句。
江文波说道:“我自首就不会死了吗?”
范诚摇摇头,这他可不敢保证,至于怎么判决那是法院的事情。
“我要是自首的话我爸也活不成了,我会活活把他给气死。”
他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他的父亲。
范诚知道自己是劝不了他的,不过今天的这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至少两人能够开诚布公,江文波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虽然信息量并不大,也不知道对自己有没有用,但至少也算有了新的线索。
“我好奇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想法?”范诚问道。
江文波眯缝着眼睛:“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我感觉他们或许不会放过我,那天你说得对,我只是他们的一把枪,用完了说不得就会扔到一边,真扔到一边倒也还好,就怕他们会杀我灭口。”
江文波是个聪明人,范诚那天的那句话对他还是很有触动的。
“我之所以告诉你有两个原因,第一,你现在暂时还没有办法证明人是我杀的,你自己是清白的,在你找到证据之前我还有机会离开,第二,如果我真的遭遇了不幸,至少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你会替我报仇,虽然那不一定是你的本意。”
“你很精明,可惜就是走错了路。”范诚叹了口气。
江文波笑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我们都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偏偏这出身对人的一生影响是巨大的,有些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而有些人生下来就受苦受累,这就是命运。”
江文波说的是大实话,很多人都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可是真正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又有多少?
有时候不是努力就可以的,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可他们却根本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极少数成功的那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机缘巧合。
江文波一口将杯中的咖啡喝完,已经有些凉了,带着些涩味:“好了,以后你不用再来找我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说罢他掏出一张百元的大钞放在了桌子上:“上一次是你请的,这次我来。”
范诚点点头,目送着江文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