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白哉还想详问,秦无衣已闭口不谈,重现填埋棺木后折返,回到曲江已是清晨,在院中看见来回踱步的聂牧谣,见到两人回来,聂牧谣快步迎上去。
“昨晚你们去哪儿了?”
秦无衣没料到聂牧谣和顾洛雪会起这么早,手里还拿着铁锹,加之满身的泥屑,一时间想不出搪塞的借口,偏头看了羽生白哉一眼:“问你话呢。”
羽生白哉眨了眨眼睛,心里虽埋怨秦无衣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表面上波澜不惊:“去城外挖了一宿地。”
“挖地?”聂牧谣来回打量二人,“三更半夜去挖地做什么?”
“挖酒,早年我在城外埋了一坛土窟春,据说埋的年头越长酒越色浓味醇。”羽生白哉对答如流,指着秦无衣说道,“是他教我的。”
“酒呢?”聂牧谣看两人空手而归。
秦无衣和羽生白哉对视一眼,看来真是自己把他给带坏了,信口开河的本事也不再自己之下:“不见了,挖了一宿也没见着,可能被人发现喝掉了吧。”
聂牧谣没好气说道:“你们几时起如此不知轻重,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一坛破酒。”
羽生白哉担心说多错多被聂牧谣看出破绽,岔开话题:“出了什么事,一大早就等在这儿?”
“一个帮我打探消息的耳目刚告诉我,严鄂死了。”
打水准备洗脸的秦无衣脸色瞬间沉下去:“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尸首是在城外被发现的。”聂牧谣叹口气,“被杀的还有严鄂的妻小。”
羽生白哉:“难不成是寻仇?”
“不像。”聂牧谣摇头说道,“来传消息的人说,严鄂的妻小是在马车内一击毙命,但伤口却不是兵器留下的,严鄂的死因是心脏被捏碎。”
秦无衣默不作声,对于严鄂的死他并没有太多触动,至今他都后悔当时心软放他一条生路,但严鄂现在被杀让秦无衣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应该是严鄂私下追查五年前的事被人发现,有人想要灭口。
“尸体在城外被发现?”羽生白哉不解问道,“是凶手挟持了严鄂全家到城外才动的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命案现在交由大理寺查办,我让洛雪回大理寺打探消息。”聂牧谣忧心忡忡,看了一眼没反应的秦无衣,“严鄂被杀的时间刚好是他来找我的当天晚上,当时我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被杀?”
秦无衣面无表情:“长安城里死的人多的去了,我干嘛要好奇。”
“不对,我总觉得这事蹊跷。”
聂牧谣披上皮裘回流杯楼。
等聂牧谣出了门,羽生白哉低声问:“现在去?”
秦无衣擦干脸上的水点点头,两人收拾一番从后门出去,一路两人无语,过了两条街后羽生白哉没忍住:“你到底瞒了多少事?”
“事情还未明朗,我暂时也不敢确定,可那人的确是我亲手掩埋的,而且我确定当时他已经死了,至于为什么没在棺木中,我也不知道,等有了眉目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不是说昨晚的事。”
秦无衣眉头一皱:“那你指的是什么?”
“严鄂来见牧谣那天,他在茶杯边放了一朵杏花,严鄂不像是有闲情雅致赏花之人,他留下杏花分明是有所指,我们回来时你一人在院中独酌,我在你脚底见到杏花瓣。”
秦无衣苦笑一声:“是我大意了,我都忘了你是心细如尘的人。”
“那天你提到自己的一个仇人。”
秦无衣直言不讳:“是严鄂。”
“那天他根本不是来给牧谣送玉石,严鄂是专程来见你。”羽生白哉心思缜密,“我看得出,严鄂很怕你,想必来见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让他帮我查一些事,你们走后我去曲江杏园见过他。”
“严鄂死了!”
“我没杀他。”
“我知道。”羽生白哉偏头看了秦无衣一眼,“他是见过你之后才被杀的,可见他的死与你有关,你到底让他在查什么?”
“你与其关心我在查什么,还不如想想身后跟了我们几条街的人该怎么办。”
“分头走,到了地方再汇合,以她的身手跟不上我们。”羽生白哉没有回头,似乎早就知道被跟踪。
“回去以后她一样会追问,牧谣精明会猜到我们有事相瞒。”
“你打算让她知道?”
“在甘州我和她讨论过关于朋友间的坦诚。”秦无衣拉着羽生白哉躲在街角巷曲的拐角,“我总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朋友,你刚才不也在指摘我。”
“你的坦诚都是有所图。”羽生白哉笑的很无奈,“你是怕她和牧谣继续追查下去,万一让她们查到真相,你不知该如何交代。”
“倒掉那碗药的人可不是我。”秦无衣淡淡一笑,“她和牧谣都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人,我们劝不了牧谣但她可以。”
“白哉遇人不淑,被你带的满口谎言,你能不能积点德,别把她也教坏。”羽生白哉苦笑。
秦无衣笑而不语,两人谈话间,巷曲口出现顾洛雪,正一脸焦急四处张望,转身才看见拐角的两人:“就知道你们有事,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干嘛?”
秦无衣:“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的可是你。”
“我刚回曲江,就见你们从后门离开,这才一路跟来。”顾洛雪神色磊落说道,“偷偷摸摸打算去哪儿?”
秦无衣边走边问:“牧谣让你回大理寺查严鄂被杀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严令丞拖家带口离城很匆忙,也没向西市署请辞,在找到的马车上发现很多钱财,推断严令丞像是为了避祸准备远走高飞。”顾洛雪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大理寺勘查了命案发生的地方,没发现打斗的痕迹,但严家三人都是一击毙命,现场发现了两个脚印,一个是严令丞的,另一个就蹊跷了。”
“凶徒留下的?”羽生白哉问。
“是猫爪印,马车内留有猫爪血印,严家三人的致命伤都不是兵器留下,仵作查验了尸身,不敢下结论只是怀疑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所伤。”顾洛雪弯曲五指,低声道,“越公将此事压了下来,对外告之严家是在夜间遇到出没的野兽,但大理寺的人都心知肚明,是一只猫杀了严令丞全家。”
羽生白哉不解:“一只猫?”
顾洛雪声音更低:“猫妖,严令丞也被卷入妖案,至于原因暂时不明。”
羽生白哉看向秦无衣,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秦无衣始终一言不发,严鄂的死本来就让他有些诧异,想不出除了自己还会有谁想要严鄂的命,如今严鄂被猫妖所害,这让秦无衣暗暗感觉妖案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复杂。
三人进了金城坊,在一处僻静的民居外停了下来,羽生白哉站在门口迟疑不决,目光落在秦无衣身上,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让顾洛雪知道这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顾洛雪看出羽生白哉的顾虑,“你们干嘛神神秘秘的,屋里的人是谁?”
“在甘州我们讨论过朋友间是否该坦诚,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顾洛雪笑出声:“今天怎么了,你是打算向我坦诚?”
“不过在我坦诚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秦无衣郑重其事:“过会进到屋里,不管你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牧谣。”
“你们干嘛要瞒着牧谣姐?”
秦无衣也不解释:“你到底答不答应。”
“好,我答应。”
见顾洛雪点了头,羽生白哉才上前扣门,前来开门的是一名温秀端庄的女子,眉眼如画,神似秋水,见到羽生白哉,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眉梢眼角尽是春色。
女子彬彬有礼将羽生白哉迎进门,顾洛雪跟在身后听两人交谈。
“上月你来辞行,说要东渡归国,本想去送君一别,是你不许,我不敢忤了你意,事后想起追悔莫及,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女子满脸喜色。
“我并未离开京城。”
“你没走?”
“出了些意外,所以我一直滞留在京。”
女子一听,脸色泛起幽怨之色:“既然未走,你也不来坐坐。”
顾洛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女子与羽生白哉显然很熟络,但从未听羽生白哉提及过,再看女子神态分明是对羽生白哉有爱慕之情,听二人交谈内容,羽生白哉之前应该经常来此地。
顾洛雪在后面拉住秦无衣:“她是谁?”
“白哉的朋友。”
“朋友?未必吧,她见白哉的眼神如见情郎。”顾洛雪愤愤不平说道,“真没看出来白哉会是这样的人,一边口口声声说对牧谣姐情深意重,另一边却又和其他女子有染。”
秦无衣苦笑:“白哉在你眼里如此不堪?”
“事实如此。”顾洛雪盯着白哉和女子背影,满眼尽是鄙夷之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怒视秦无衣,“难怪你让我不能告诉牧谣姐,这么说你早就知道白哉和她苟且之事,牧谣姐对你肝胆相照,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你几时变成青蛙?”
“青蛙?什么青蛙?”
“井底之蛙。”秦无衣也不争辩,心平气和反问,“白哉与她就交谈几句而已,你就妄自揣摩两人关系,如若依你所言,我与白哉是生死之交,物以类聚,岂不是我也成了薄情寡义之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洛雪嘟起嘴,小声嘀咕,“那白哉和那名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无衣也不作答,带着顾洛雪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