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家首先就需要杀了惠妃,然后铲除卢氏一族。”长生继续道,“惠妃倒是容易对付,完全可以用太子中毒一事将她给杀了,不过卢氏一族就有些麻烦了,托先帝的福,这些年卢氏一族的势力可壮大了不少,即便钱家可以杀了如今关在牢里的卢纲等人,可青州那边还有不少的族人,卢纲敢进京城来,又岂会不做好安排?钱家便是可以挫卢氏一时,却无法直接连根拔起,而这些士族只要不是一鼓作气的连根拔起,将来翻身了,便是一条咬人的疯狗,这也就是为何先帝与本宫如此忌惮王氏的原因!当然了,钱家也可以与卢氏合作,不过将来便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了。”
钱太傅盯着她,“仁宗皇帝临终之时,公主为何拒唾手可得的皇位?”
长生但笑不语。
“因为大长公主很清楚,你一介女子之身不可能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钱太傅正色凛然,“千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大雍女帝,即便她文治武功不差于任何一个皇帝,正史野史,终究过大于功,甚至连大雍一朝的灭亡,都归根结底将责任推到了她的身上!长生大长公主,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即便再如何出类拔萃,终究无法与男人一较高下!更何况是凌驾在所有人男人之上?!还是以外嫁公主的身份?即便皇后愿意退让,甚至愿意为了太子牺牲自己,你也一样不可能坐稳监国的位子!当年你能够明白,如今为何又执迷不悟?!”
“因为本宫后悔莫及!”长生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本宫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日选择了退步!本宫当日的怯弱,给大周带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皇帝,造成了如今区区一个外戚便当自己是救世主的笑话!执迷不悟?没错!本宫的确执迷不悟!当日明明名正言顺,明明占据了所有的优势,可却因为你的这些可笑的理由放弃了,本宫后悔莫及!”
“你……”钱太傅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当日先帝的意图露出来之后,天下震惊,后来的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先帝最终以天下为重,将私心放下!
先帝登基,长生大长公主退避出权力中心,一切都是顺应民心,合情合理!
如何轮到她后悔莫及?
名正言顺?
就因为她是先帝唯一嫡出吗?!
“钱太傅。”长生继续道,“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到现在都还留着你?”
钱太傅一愣。
“因为只要你在,钱家便会被你困住。”长生继续道,“本宫不屑于钱家这份道貌岸然,但是本宫信钱太傅心里还没定下要不要让钱家更进一步取而代之,甚至你的这份道貌岸然还会困住你,而你的存在,便会困住钱家,会绑住钱家的手脚,如同本宫当年一般,踌躇不定,最后便是怯弱放弃!”
钱太傅面色大变。
“不止是你,还有你那好儿子。”长生继续道,“本宫的确要替皇族感激太傅,太傅给大周教养出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将领,多年如一日地替大周守护边疆,即便被不公对待,即便家族屡屡遭挫,也从未动摇过心智。”
钱太傅却并没有听到这些话而高兴的样子。
“钱家有你们在,翻不出大风浪的。”长生继续笑道,似乎不担心这番话会将原本温顺的看门狗逼成了豺狼,“仁宗皇帝、先帝亦是如此认为,所以,动了谁也不会动你。”
钱太傅脚步踉跄了一下。
“不过你的那位侄儿却是有些不太妥当了。”长生继续道,“不过念在他到底是太子的舅舅的份上,本宫会留他一条命的。”
钱太傅眸色一震,“你……”
“怎么?”长生缓缓站起身来,烛火明亮的大殿内,她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阴暗,嘴边的笑容也似乎染了森森寒意,“还不够吗?”
钱太傅眼中神色变幻莫测,愣怔地看着她好半晌,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然转身往外边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门口,紧闭的大门便被人从外边推开了,刺目的火光布满了夜空之下的殿前广场,而他见到了一个人走进来。
身着盔甲的南王世子!
“你——”钱太傅愤然转身,怒喝道:“你故意将我们困在宫里!”
长生笑着,温和宁静,“太傅如今方才发觉饿吗?”
“叛逆的禁卫军已然缴械,静候处置。”南王世子拱手道,似乎并未因为钱太傅的激动愤怒而影响了神色。
长生颔首,“京畿大营呢?”
“如数控制。”
长生笑道:“好!”
钱太傅如何还不明白?她之所以不反抗任由他们将她困在宫中根本不是束手无策,而是早有预谋!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身上,转到了寻找太子身上,然后让南王世子去收服京畿大营!只要京畿大营落入了她的手中,整个京城便在她的掌控之下!再加上西北她丈夫手中的重兵,和如今受她命令的南王世子,整个大周谁还奈她何?
☆、559
钱太傅联合禁卫军与京畿大营,发难长生大长公主,将其逼入太庙之中,夺得了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控制权,可以说,局势已经是被钱家所掌控住了,所有人都可以预计的到往后大周江山将会掌控在谁的手里!
只是,众人都还没想好往后在钱家掌权之后何去何从,突变又起!
南王世子打着拨乱反正护佑皇族的旗号,带兵进驻京城,先是夺取了京畿大营的控制权,将与钱家勾结的京畿大营统领李长林给擒下,随后便是收剿叛逆的禁卫军,不过是半天的时间,京城的天便又一次变了。
而南王世子之所以这样做,是奉了长生大长公主之令!
也便是说,钱家的这一场发难,最终将灾难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长生大长公主非但没有被困死在太庙,甚至还一举彻底夺得了京城的掌控权!而有南王世子如此听令守护,再有她虽远在西北却手握重兵的驸马,大周一般的兵力都为她所用,便是她只是一个女子,可朝堂之中,谁还有资本与她相斗?!
女子执政虽有违礼法,可她手中有先帝的遗诏,礼法与君权,真的要论起来的话,礼法往往只能靠后。
更不要说强权之下,刀剑加身,有几个人还能刚正不屈?!
众人震惊,不甘,但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都在观望着钱家失败之后的结局,也以此来推断这位风评极为不好的大长公主接下来会有何举动?
……
钱家惶惶不可终日,即便长生大长公主没有派人对钱家做什么,但是,当日进宫去的钱家众人,却都被困在了皇宫之中,生死不知,而如今,京城戒严,四门都重兵把手,只需进不许出,可以说是绝了钱家的所有后路,便是钱家想在大难临头之前送个人出去给钱家保留一条血脉也做不到!
钱太傅也知道自己这一次输了,亦明白自己现在还活着,甚至还可以保住一条命的原因!
长生大长公主要掌权,除了实力之外,没有人的支持也绝对不行!便是她可以靠着兵力压一时,却也无法压一辈子!
若是钱家站出来支持她,至少在短期之内,她可以顺利掌权,至于以后……只要有了一个缓冲的时间,来日再想以她是女子想以礼法来逼她下来,便难了!
即便她没有开口,但是这是钱家目前为止唯一的生路!
他很明白!
只是——
……
礼部尚书被召进太极殿的时候,首先听到的便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心里更是忐忑,宫里面唯一的婴儿,不就是二皇子吗?
如今……
他装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见到的便是长生大长公主耐着性子哄着怀中婴儿的情形,神色温和慈爱,怎么看也不像是将钱家整的如今这般进退不得的那个毒辣女子!
而她怀中的……
若是二皇子,如今她有这般抱着,将他召进来,不就是……
太子……
真的已然出事了吗?
钱家失败,又是站明立场与长生大长公主作对的,她放弃已经懂事的太子而选择二皇子亦是情理之中!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接下来京城便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本宫有这般可怕吗?便是连李大人也给吓到了?”
礼部尚书心中一惊,忙低头道:“臣不敢。”
“对本宫最不满的人不就是你们礼部的这群人吗?”长生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声音仍是温和的,“怎么便不敢了?”
“臣……”
“见过二皇子。”长生又道,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礼部尚书抬起头,愣了一下。
“怎么?”长生挑眉,“担心本宫狸猫换太子?”
礼部尚书听到这太子二字,心突了突,“臣不敢!”随后便低下头磕头请安,“臣参加二皇子!”
真的被他猜中了?
“虽说礼部这段时间给本宫找了不少的麻烦,不过先帝的丧事你们也是尽了心的,也办的不错,算是将功抵过吧。”头顶上继续传来女子温和却让他听的依旧心惊的话,“既然先帝的丧事已经办好了,便着手筹备新帝的登基大典吧。”
礼部尚书对于这个命令并不意外,但是……“不知太子现今圣体如何?若仍有不是,登基大典是否需要减免程序?”
“你不如干脆问本宫打算让谁登基。”长生好笑道。
礼部尚书自然不会接这话,不过这的确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
“若本宫心意与你们的不一样,不知道礼部打算如何?”长生继续道,“是要奉令还是抗旨?”
便是有明哲保身的念头,但到底没有完全丢弃文人风骨,“若太子安好,自然是奉先帝旨意,由太子登基!臣相信大长公主亦不会违背先帝的旨意!”
“若太子不安好呢?”
礼部尚书一愣。
“行了!”长生没等他的回话,轻柔地拍着怀中已经不再哭闹的二皇子,笑着道:“礼部只需好生准备登基大典便成了,其他的无需操心。”
“可是……”
“若是李大人不愿意接这个差事的话,本宫也不会勉强,这要找一个能兵善战的可能有些难,找个读书人,应当不是一件难事。”长生继续道,“不过如果本宫是李大人,便不会撒手不管,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将来不管是要为谁尽忠,都比较方便,不是吗?”
礼部尚书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有些错愕亦有迷茫,从仁宗皇帝那一朝开始,关于这位主儿的事情便没少在朝堂上传,按理说来,这般女子绝对是一个祸害,她更没有可能真的掌权,可眼下的一切都表明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周朝都会掌控在这个女人的手中,而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是绝对跑不掉的,可眼前的女子,她所说的这些话,她这般的态度……“臣领旨!”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事实都正如她所说的!
这件事他即便不做,也有的是人来做!
“臣相信太子殿下必定洪福齐天,登基大典当日,臣等静候太子殿下!”
说完,便行礼退了下去。
长生没阻止,心情似乎也不错,还让宫人送了他。
而礼部尚书方才出了太极殿,便见衡王来了,对于这位一直冷眼旁观的仁宗皇子,大家都极为的疑惑,按理说来,他是比长生大长公主更合适摄政的人,而且还与长生大长公主有嫌隙,不管是出于男人的野心还是私仇,他都该趁着在这个机会好好地争一把,可他非但不争,甚至没有给长生大长公主使些绊子,从头到尾都是冷眼旁观!
“见过衡王殿下。”
秦阳冷眼扫了他一眼,“李大人是来商量着登基大典一事?”
“大长公主方才下令,让臣着手准备。”礼部尚书道,说完,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恕臣失礼,不知王爷可知太子殿下如今的情况?”
“怎么?担心登基大典会泡汤?”秦阳嗤笑,“李大人大可放心,便是先帝的皇子都死绝了,你幸幸苦苦准备的登基大典也绝不会浪费,再说了,不是还没死绝吗?”
“王爷……”礼部尚书脸色一变。
秦阳没有继续说什么,大笑着起步往前。
礼部尚书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能沉默地离开,眼下朝堂这般情形,这大周皇朝将来究竟何去何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
太极殿内
长生似乎看不到秦阳的冷眼一般,笑着将怀中的婴儿示给他看,“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很像他爹?”
“所以不必担心有人怀疑你随便找个孩子来冒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