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要哭?
他死了便死了,反正都已经翻脸了,都已经父女情绝了,再假惺惺的做什么?还想奢求什么?为什么要哭?!
裕明帝苍白带着暮霭沉沉之气的脸庞却是泛起了笑意,“哭什么?傻孩子。”他是真的笑了,跟她莫名其妙带着恶意的笑不一样,只是他怎么可以笑的这般的真心,这般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笑,她也该笑才是!
她为什么不笑?!
“过来。”裕明帝动了手,似乎想要抬起来,可也只是动了一下,没有抬起来,即便他仍是笑着,即便他表现的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可事实上,他连对她招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了。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吧?
证明秦阳没有说谎,证明他们没有骗她,证明她大老远地赶回来不是上了他的当!
油尽灯枯!
“我该说你活该还是该说老天有眼?”她笑着,眼泪却流的更慌。
裕明帝还是笑着,那般的温和那般的慈爱,“阿熹……”
“我不是……”
“你是阿熹……”裕明帝打断了她的话,“在父皇的心里,你便是父皇的阿熹。”说完,又摇了摇头,“不是把你当替身,也不是……骗你……在父皇的心里,你便是父皇的阿熹,从前的阿熹是阿熹,你也是。”
“你说我便信?”
“你信的。”裕明帝笑道,“朕的阿熹怎么会不信朕?你回来了……不就是……”
“我根本便不想回来!”长生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开始激动,“我一点也不想回来,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好几个月了,你知道那天我穿着新娘喜服坐着等他来迎娶我的时候我有多幸福吗?我做梦都想要这种幸福!”
裕明帝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悲伤越发的沉。
“可秦阳来了,他又来了!之前她阻止了我一次就算了,反正那一次也没准备什么,跟过家家似得,阻了便阻了,可是这一次我用了心了,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头,我想嫁人,我想嫁给我心爱的人,我想跟他生孩子,我想当母亲,我想要在这个世上孕育出一个真正证明我存在的孩子!你说的没错,我是害怕,我是不敢将我是什么东西告诉他!我怕他不要我,怕他知道了之后跟你一样……”
“阿熹!”裕明帝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沉痛,“父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就算错的是我我也恨你!你摧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存在感,你毁灭了我所有的希望!”长生喝道:“你说萧惟配不上我,你瞧不上他,是,他也没什么值得你瞧的上的,要出身没出身,要本事没本事,可若不是他在我身边,我可能就熬不过来了!你知道活着会比死更难受吗?!我死了,或许我还能回家,我活着,我一无所有!是他一直在我身边,即便连保护我都做不周全,可是就是因为他在,我才熬过去了,他告诉我,就算我一无所有了,我也还有他!你说的很对!我是不敢告诉他!这辈子都不敢!因为若是连他都不要我了,我还如何走下去?我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裕明帝眼眶湿润了。
“油尽灯枯……”长生看着手中已经快要熄灭的花灯,凄然惨笑,泪眼婆娑,“你不是天吗?是这大周皇朝的天,是这千千万万百姓的天,你凭什么油尽灯枯?你凭什么说死便要死?!你便不怕你死了之后我真的毁了你的江山?我不是人啊,我是活了两辈子的孤魂野鬼——”
“你是朕的女儿。”裕明帝道。
长生砸了手中的花灯,燃尽了,还留着做什么?给他送行吗?“那你怎么说死就要死?我要嫁人了,你便不送着我出嫁吗?你就不想看着我成家立室,看着我生儿育女吗?你就不想看看我的孩子长的像不像我?”
裕明帝挣扎地要撑起身子,只是便是撑起来了,却也维持不了多久便又倒了回去,“阿熹,过来……”
长生走了过去,跪在了床边,“你便甘心就这样将我这个祸害放生了?”
裕明帝抬起了手,这一次终于成功了,他轻轻地抹着她脸上的泪水,并来那个冰凉的,那手像是没有温度一般,“别哭,朕的阿熹从来只有让别人哭的份……”
“我连哭也不成吗?”
“成。”裕明帝笑着道,自己却也落了泪,“可是父皇会心疼的。”
“我都不认你了,我那般的伤你,你为什么还要认我?”长生近乎控诉地道,“你认我做什么?你便这般稀罕女儿吗?你有的是女儿,你把一个浪费狗肺的孤魂野鬼当宝做什么?!你这辈子没受过虐吗?!我要杀你,还想夺你的江山,你妻女用性命换来的江山!”
“父皇这一生……”裕明帝还想继续为她抹眼泪,只是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了,他的手落了下来,“就为了这大周江山……皇后……阿熹……我们的女儿……都是我付出的代价……而你……孩子,父皇糊涂过,恼怒过……可父皇知道……这些年陪着父皇一起守护着大周江山的人,是你。”
长生泪如决堤一般。
“阿熹。”裕明帝认真而愧疚,“你没有欠父皇的,这些年若不是有你,父皇或许撑不到现在,若不是有你,这大周的江山或许会更乱,阿熹,父皇感激上苍将你带来这里,让父皇不但有机会弥补过去的罪孽,更多了一个好女儿。”
“我要杀你——”
“朕也做过。”裕明帝笑道,“一人一次,打平了。”
长生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彻底的崩溃,这一路上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宁愿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有多余的精力来想其他,便是因为若是想了,便会崩溃,而她如何能崩溃?她还没回来,还没见到他,还没找到办法让他不会离开!
她从来也没想过他会这般离开!
即便当初她下了狠心要杀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他若是死了,会如何?
她会如何?
“你说你会保护我,你说你会为我安排好一切……你说你也欠了我的——”长生扑到了她的怀里,“我还没嫁人,好多好多人想要我死,你怎么可以离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父皇……”她颤着声音,叫出了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叫的称呼。
“父皇……父皇——”
裕明帝抱着她,“父皇还在……还在……”
……
“长生公主回宫了。”
王驰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在一直派人查探长生公主的情况之下,他居然等到了长生公主出现在宫门前方才得知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所有举动或许已经被人察觉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责骂手下办事不利的时候,王尚书毕竟是王尚书,在紧急召回所有派出去的人手之后,便将心思放在了长生公主为何回宫一事上!
若是伤愈回宫,便该在除夕前便回来。
除夕与元宵,差不了几日!
更何况她很有可能根本便没有在行宫养伤!
还有秦阳——
衡王夫妻进宫侍疾一事本就有蹊跷,现在看来不但是蹊跷,还是有大事发生了,宫里面必定是出了大事!
而这大事绝不会是荣贵妃病重!
皇帝……
王驰勾起了嘴角,“派人将这信送去燕王府,秘密行事!”
“是。”
……
燕王依旧深居简出,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可是有些事情即便发觉了,他也不能说不能问更不能有所举动!
“王爷……”
“四皇妹回来了。”秦靖转身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妻子,“父皇会高兴的。”
钱玉熙笑着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上,“陛下高兴,王爷便高兴。”
“自然。”秦靖笑道,握紧了她的手。
……
作为长生公主的未来驸马,沈文俊却是在第二日才知道长生公主回宫的消息,不过以他的官职与人脉,第二天知道也正常,可是……
“恭喜沈大人了!”
消息才传开没多久,各种恭贺便纷纷登门。
长生公主今年已经十七了,如今伤愈归来,该是离大婚不远了。
沈文俊咬紧了牙微笑接受。
☆、437
年初的时候皇帝便下了旨意今年的早朝停到了元宵过后,也便是说早朝在元宵过后便要上朝的,不过元宵次日,一众大臣定时定候地在太极殿外等候上朝,可崔公公却来传了口谕,说今日免朝,到底是什么原因并没有说,不过联系昨夜长生公主回宫一事,原因也便不做他想了。
只是长生公主回宫居然让皇帝免朝,这未免也太过了。
大伙儿对长生公主的警惕心再一次起来了,该不会鬼门关走了一圈,长生公主还学不乖吧?
还是早点将长生公主给嫁出去的好!
可惜了沈大人了。
……
“那臭丫头又气父皇了?”众人散了之后,秦阳便跑到了荣贵妃那里恼火了,不然怎么开年后的第一个早朝父皇会取消?
必定是那臭丫头昨天说了什么伤了父皇让父皇病情加重!
荣贵妃皱眉,“胡说什么?”
“不是?”
“是长生的意思。”荣贵妃道,“你父皇本是要早朝的,可长生不同意,担心你父皇一折腾病情会加重。”
秦阳眼睛一亮,“那臭丫头终于想通了?”这般说就是和好了?
“那是她的父皇,再怄气也是最亲的人!”荣贵妃道,随后转了神色,“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秦阳皱了皱眉,“母妃,你明知道我没这个心思,也……”咬了咬牙,“没这个本事!母妃,父皇之前一意孤行是因为那臭丫头,现在他们和好了,父皇心里未必没有其他的打算,之前他不是……”后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荣贵妃沉思了下来。
秦阳是没什么计划,不过也并不是不知道有一个很大的危机摆在自己面前,若是父皇仍旧一意孤行将皇位传给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若是他换了心思,那无外乎便是秦靖了,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他们关系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让他秋后算账,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有一个杀子之仇!即便他秦靖再心胸开阔也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他是问心无愧,可正如他怀疑这事是燕王妃自导自演,秦靖也必定怀疑他!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父皇……
秦阳看着帝寝殿的大门,眯起了眼,他不得不承认,似乎也只有他自己接了这个皇位才会有最好的结果!
不是为了野心,更是为了将来!
……
“早朝?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还没听他们吵完就已经倒下了,你老人家是觉得最近日子太平淡了要给大家找些刺激?”
长生能拦的住一次但是却拦不住第二次,但总是得拦的,她怎么能看着他这样子还撑着去早朝?
恩恩怨怨真的要清算起来或许真的算不清,但是,至亲之人需要算清什么?
她在他的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没把他给哭倒了,先是自己倒了,不过她那也不过是一时缓不过气来罢了,没过多久便又生龙活虎了,更何况心底最不愿意摊开的都摊开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裕明帝笑道,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或许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放心,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