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爷,这是什么?”
“收音机。”李谨言好心情的对好奇的丫头笑了笑。丫头很不“争气”的红了脸,直到李谨言离开,还有些神思恍惚。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走过来,轻轻捏了她一下,“回神了。”
丫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拿着掸子站在客厅里发呆,回想起原因,脸更红了。
“梅姐,我……”
“行了,知道,言少爷好看,新来的都要经过这么几遭。”年纪大些的丫头又捏了小丫头的脸一下,“不过看归看,可不许起什么心思,知道吗?”
“哪能啊!”小丫头被说得更不好意思了,“能进大帅府干活是福分,多少人羡慕。我爹娘都说了,少帅和言少那是天上的星君托生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你爹娘真这么说?”
“是啊,”小丫头回身,一边用掸子扫过摆在墙边的花瓶,一边说道:“我家从南边过来,当时活不下去,差点把我给卖了。如今我大哥在工厂里做工,年底就要娶媳妇了。下边有个弟弟总想着当兵,上次招兵时他年龄不够,人家不要,回家还抹眼泪呢!”
“真的?”
“可不是……”
两个丫头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着话,路过的管家见着了,咳嗽一声,小姑娘顿时一缩脖子,等到管家过去了,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故意模仿管家的样子,咳嗽一声,眨眨眼,另一个小手捂着嘴,笑弯了眼睛。
书房里,楼少帅正在处理公文,虽然进攻库页岛的计划暂时搁置,但他手头的事情依旧不少,朝鲜,西伯利亚,加上国内,哪一边都放松不得。
“少帅,在忙?”
李谨言敲门之后,从书房外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楼少帅放下笔,捏了捏眉心,“进来吧。”
走进门内,房门一关,李谨言把黑色的收音机往桌子上一放,摆弄了一下,里面传出了京戏的锣鼓声,“少帅,你听这个。”
楼少帅在德国读军校时,德国的军用电报发展领先欧洲,但民用无线电广播却尚未普及。
事实上,无线电广播产生的时间,距离现在也没超过十年。
“少帅,这是咱们自己生产的,无线电台也是咱们自建的。”
“哦。”
“……”就这样?
李谨言正无语,支在桌子上的手腕就被楼少帅握住了。
“少帅?”
带着枪茧的指腹擦过腕子的内侧,沿着宽大的长衫袖口向上,李谨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摸向后腰,心中升起了一级警报。
季副官的敲门声“拯救”了李三少,楼夫人从京城发来电报,请李谨言月末到京城去一趟。同时还有从青岛和上海发来的电报,首批赴美的留学生即将陆续归国。
李谨言看着电报,琢磨了一会就猜到了楼夫人的用意,按照农历来算,下个月初就是楼二少的生辰。这样的话,楼少帅应该会一起回去。
“应该是为了二弟过生辰,少帅也一起去吧?”
“恩。”
看着堆积在案头的文件,李谨言打算最多在京城呆三天,否则楼少帅回关北后不知道要忙多久。而且,从京城传回消息,楼夫人这段时间正忙着“料理”戴建声,李谨言有快去快回的想法,也是因为他没兴趣围观,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不久前楼五小姐被楼夫人接到京城“暂住“,不过两天,头上还绑着绷带的戴建声就被戴国饶扔上了火车,戴省长只有一句话,若是不能把楼五给接回来,他就当没这个儿子!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个孽障的命总算是能保住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个孽障的脑袋是不是能转过弯来了。
在戴建声被扔上火车前,戴夫人特地嘱咐他,“你媳妇是打是骂,就算是抽你鞭子,你也得受着!是你做了错事,这都是你该得的!”
戴建声也没糊涂透顶,被老子收拾过几顿,又被老娘如此叮嘱,知道此番赴京绝对是“凶多吉少”,不过谁让他自作孽?何况萧有德已经到了热河,至今仍没有离开的样子,戴建声再榆木脑袋也是戴国饶教育出来的,在女色上犯了混,不意味着他就真是个蠢货。
在火车上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戴建声出了一身冷汗。他还真如他老子说的,猪油蒙了心,当真是不要命了!
戴建声到京城的第一天,压根就没见着楼五的面,甚至连大总统府的门都没进去,楼夫人想要惩治一个人,就绝没有板子高举轻放的道理,何况是为了让戴建声好好长长记性?
只要楼五不心软,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足以让戴建声刻骨铭心,牢记上一辈子。
李谨言和楼少帅商定了赴京日期,回房后,对着另一份电报陷入了沉思。
李锦书是跟着这批留学生一同赴美的,他们回来了,她也应该有消息了吧?
直到三天后,他才得到得知李锦书已经归国的消息。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甩开了跟着她的情报人员,和另外几个华夏留学生一起搭乘早一班客轮返回华夏。
当情报人员追着她抵达青岛时,她又化名舒雨前往了上海,在上海公共租界和几个美国朋友一起创办了一份青年报。在此期间,她不只没有联系李谨言,连李三老爷夫妇都没有得到她的丁点消息。
情报人员找到她后,立刻给关北发了电报,李谨言这才得知确切的消息。
回国了,却不和家里联系,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有情报人员跟着她,恐怕连自己都要瞒着吧?
李谨言实在不搞不懂李锦书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情报里不是说这姑娘变了不少吗?就是这么变的?
将电报丢在一边,李谨言感到一阵的心烦,干脆叫人把电报原封不动的送去李家,让李三老爷和三夫人去和李锦书沟通吧。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李家和沈家的退婚风波也早就过去了,李锦书今后会怎么样,他不想也不愿再插手了。
十月二十日,身在欧洲的许二姐给李谨言发来电报,是关于英国的消息。
由于防空力量的不足,德国的飞艇隔三差五的造访伦敦上空,不久前的一次袭击还在伦敦引起了一场大火,造成两人死亡,不下二十人受伤。自从确立海上霸主地位,本土从未遭受过攻击的英国,面对德国的飞艇束手无策,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就在几天前,伦敦东区,也是贫民的聚集区,发生了一场骚乱,虽然骚乱的规模不大,很快被平息,却也为伦敦拉响了警报,必须尽快找出能够克制德国飞艇的办法,否则大英帝国即使赢得了战争也必将颜面扫地!
许二姐的电报中还提到,德国人正计划对法国进行空中轰炸,具体时间未定,可以肯定的是,到巴黎上空扔炸弹的依旧会是飞艇。
看过这份电报,李谨言知道“马尔科夫”出发的时间到了。
伦敦,巴黎,甚至是柏林。
从华夏给英国带回了磺胺技术的“马尔科夫”,“无所不能”的马尔科夫,必将给这群欧洲人带去更多的“惊喜”。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让马尔科夫发挥更大的作用,前期的“资本”必须给足。
李谨言打算让马尔科夫完成同英国的这笔生意,他会带着磺胺的资料去见他的上一任雇主。不过他带去的资料并不是全部,就像当初的德国人一样,想要完成药品的研发步骤,英国人还需要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过就算英国人成功了,李谨言相信自己依旧有得赚。
英国人会把花大价钱买来的磺胺资料与盟友共享吗?
答案很好猜,不是吗?
而得知真相的英国盟友又会作何反应?
很值得期待。
十月二十三日,新的马尔科夫和他的“助手”,带着一只装有磺胺资料的箱子,坐上了前往欧洲的轮船。
同日,从李谨言处得知李锦书消息的李庆云,带着几个家人,登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车。
十月二十五日,关北百货公司二楼摆在柜台上的收音机再次被抢购一空。
十月二十八日,关北电影公司拍摄的影片《军人》杀青,关北各大剧院影院门前的广告版上,都写上了该片即将在十一月初上映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10月31日,李谨言和楼逍乘坐专列从关北前往京城。同一日,黑龙江下游河畔,由俄国彼尔姆边疆区移民建造的几个俄国村镇,再度响起了炮声。
俄国人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成真,在短暂的偃旗息鼓之后,北六省军队再一次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半个多世纪前,俄国趁英法进攻广州之机,没有耗费一颗子弹,就从华夏攫取了巨大的领土利益,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北极熊吞进了嘴里。如今风水轮流转,伯力和海参崴之战后,废除了华俄签订的北京条约,同时也否认了《瑷珲条约》的合法性。
从《海兰泡条约》签字生效的那一刻起,俄国对这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的统治就宣告终结。
属于华夏的国土,华夏早晚要拿回来!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驻守在该地的俄国士兵便选择了举手投降。
此时苏维埃共和国还没有建立,后世建在此地的共青城还没有影子,大量的矿产资源也没有开发,大量的机械工业还没有发展,这里不过是俄国在远东无数贫瘠的村镇之一。驻守在这里的俄军,加上持有武器的俄国平民,满打满算不过几百人,可村子外边的华夏军队有多少,两千,五千,还是上万?
这里距离伯力并不远,与海兰泡也相当近,之前华夏军队进攻伯力的战况,他们没有亲眼目睹,却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炮声,看到天空中掠过的机群!
华夏人有飞机,有大炮,可他们连步枪和子弹都凑不齐!
“上帝!”
一名俄军中士不停的在胸前画着十字架,他是个虔诚的东正教徒,还有一个月,他就将与心爱的姑娘举行婚礼,没想到,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接到调令,被派到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原本中士还在庆幸,比起那些被送上欧洲前线的士兵,他是多么的幸运,可以远离战争。如今……去他的幸运!
轰!
又一颗炮弹砸下,中士只能拼命的藏在临时挖掘的战壕里,期望下一颗炮弹永远不要落在自己身旁!
“该死的!”
军官们同士兵们一起蜷伏在地上,双手护着头,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头盔,只能依靠双手和胳膊护住头部。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炮击终于停了,几名下级军官已经准备好白旗,等待华夏的步兵出现,象征的抵抗一下,就把旗子举起来,至于上级军官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叫嚣着要枪毙他们,谁会在乎?或许要到战俘营里,他们才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前提是大家都还活着。
可是,俄国人期待的步兵进攻却迟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在天空掠过的飞机。
飞机上投下的炸弹和扫落的机枪子弹,让这些战壕和工事里的俄国兵叫苦不迭,纷纷用俄语大声咒骂,如果翻译成华夏语,那就是:“有完没完?还有完没完?!这都要投降了,还炸什么炸?!显摆炮弹多吗?!”
驾驶飞机的兵哥进行过一轮轰炸之后,都感到十分奇怪,地面上的那些俄国人为什么不反击?没有高射机枪,步枪也行吧?难道都被炸死了吗?
飞行员返航后,马上报告了这一情况,第二师师长杜豫章立刻下令,提前发动进攻!
“师座,小心有诈!”
“有诈?”杜豫章正了正军帽,嘿嘿一笑,“等着吧,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给少帅发捷报了。”
战场上的情况正如杜豫章所料,在战车掩护下发动进攻的华夏步兵,并没受到多大的抵抗,大部分阵地中的俄国人都很快举起了白旗帜,仅有的几次象征性抵抗,也在装甲车的机枪扫射下彻底熄火。
兵哥们一路进攻,做得最多的就是前进,收缴俘虏,再前进,再收缴俘虏。
把整个村庄拿下后,战后清点,一共抓获了一百六十一名俘虏,却只缴获了五十一支步枪,机枪也只有一挺而已,还是打不响的。
一名俄军少尉被带到懂俄语的参谋面前问话,在给了他一根香烟之后,这个俄军少尉告诉了华夏军队实情,不只是这里的俄军,包括附近几个村镇中的俄军情况都差不多,他们手里的武器都少得可怜。
机枪已经算是重武器,而火炮,少尉苦笑了一声,“即使有火炮,有炮兵,我们也没有炮弹。”
不过俄军却有为数不少的炸药,在这名少尉的带领下,兵哥们找到了炸药存放的地点,就在一座掩体的下面,很显然,如果这些炸药被引爆,即便不能将进攻这里的华夏军队全部杀死,也能给第二师带来不小的损失。
不过这里的俄军从一开始就丧失了战斗的意志,他们大部分都是临时被召集起来的农夫,没有被送上欧洲战场是他们的幸运,可走进华夏军队的战俘营……该说是他们的另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杜豫章接到下级的报告,也冒出了冷汗。
“大意了,打了一辈子仗,今天差点栽个大跟头!”
要是真让老毛子给炸一次,非等让钱伯喜那帮老小子笑死不可!
杜豫章再不敢再托大,下令在接下来的进攻里,绝对不能轻敌,谁敢轻敌冒进,他就收拾谁!
这道命令下得相当及时,并不是所有的俄国兵都像这个村子里的守军一样胆小,附近一个村子里的俄军打光了步枪里的子弹,就抱着炸药包冲向华夏军队的装甲车。另外一个村子里的俄军,则是选择用手榴弹与华夏军人同归于尽,甚至有一些村民也拿起了武器。
但再多的反抗也无法阻挡华夏军队进攻和占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