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点点头,“那就好了,我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这两晚我都没睡好,今晚再不好生睡一觉,可要撑不住了。倒是督主,瞧着也有黑眼圈了,今晚也得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韩征歉然道:“我今晚还是不能回府去陪你,不过已经与皇上说好,以后你和老头儿都不必去仁寿殿了,省得太后迁怒你们。”
施清如忙道:“太后为何要迁怒我们,莫不是她,怀疑你了?”
“嗯,她是怀疑了,当场就要皇上下旨杀了我,说那毒妇的死势必与我脱不了干系。”韩征道,“可惜无凭无据的,皇上怎么可能相信她?但正好给了我理由,让你和老头儿短时间内不用再去仁寿殿了。所以打明儿起,你和老头儿便轮流进宫,其他时候,就待在府里好生歇息,等过些日子天儿更热了,还可以去城外的庄子上小住一阵儿,如今歇足了,几个月后,才好有精神投入加倍的忙碌中去。”
施清如皱眉道:“我和师父定然都不会有事儿的,倒是你,她既当着皇上的面儿与你撕破脸了,后面还不定会如何对付你,甚至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你可千万要加倍小心才是。”
韩征抬手抚平了她的眉心,笑道:“她虽是太后,说来尊贵无匹,手下却没几个人能用的,娘家又指望不上,那就跟一只纸叠的老虎一样,不足为惧。我自有主意,一切也尽在掌握之中,你就别什么心都操了,我可听说心操多了长不高,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自我第一次见你至今,就没怎么长过个儿,至今瞧着都跟个小女孩儿似的?”
换来施清如的白眼,“我分明就长了两寸多好吗,如今跟寻常女子比起来,也不算矮了,何况我肯定还要长的。倒是你,既然说我至今瞧着都跟个小女孩儿似的,又是怎么下得去口的?还真是有够禽兽的!”
韩征不待她话音落下,已忍不住挑眉笑起来,低沉道:“这不是饿了那么多年,有些饥不择食了,有的吃就凑合着吃呗,不然继续饿着不成……”
让她一把抓过手,咬在了手背上,忙识趣的告饶,“咝,轻点儿,别给我留印子了,回头让底下人瞧见了,还不定背后怎么说呢……好好好,你想咬多重就咬多重,只仔细着些,别硌坏了牙,那我可要心疼的。”
施清如这才松了口,满意的看着自己留下的一圈牙印,嗔道:“下次再敢嘴欠儿,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会口下留情了。”
韩征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圈浅浅的印子,不但不觉得疼,反而觉着说不出的可爱,笑道:“是是是,以后再不敢嘴欠儿了,谁让家有河东狮呢?
她便立时红了脸,啐起他来:“呸,真的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太阳渐渐升高,将柔和的光洒进了屋里时,一时间满室的温馨与情意。
太后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眼睛已经干涸得流不出泪来,人也是说不出的疲累与无力,但心里的仇恨之火却烧得越发的旺盛了。
她的福宁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死去,还是那样不光彩的死法儿,是,她私下里是狂放了些,可那也是因为她心里苦,并不是因为她生性就如此,太后自己的孩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她也绝不会那么蠢,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把跟前儿服侍的人都远远喝退了,一个都不留,——分明就是那该杀千刀的幕后主使特意设计的,为的就是让皇帝为了面子体统,直接把事情大被一床给罩着,混过去就算完,让她的福宁死了也白死。
偏偏皇帝还真的信了,就为了所谓面子体统,就任自己唯一的姐姐那样枉死,他难道忘了当年他姐姐为了他能登上大位,是如何的殚精竭虑,诸多牺牲,忘了这世上他就只有这么一个最亲的亲姐姐了!
皇帝能忘掉这些,能越来越冷血薄情,早不在乎自己最亲的人,她却绝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枉死,绝不会放过韩征那个狗阉竖,哼,以为她没有证据,就不能确定是他干的了吗?
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个本事,又还有谁那般胆大妄为,那般恨福宁的?
别以为皇帝会一直纵着他,她一定会让皇帝下旨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的,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可恨自己日日都待在深宫里,娘家又落败成那样儿,竟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太后想到这里,眼睛又是一阵的酸涩,胸口也是一阵钝痛,她忙伸手捂住,大口喘起气来。
一旁段嬷嬷见状,忙红着眼睛低道:“太后娘娘可是心口又痛了,奴婢再给您揉揉吧?您也真的不能再这样伤心下去了,不然身体就真要伤心坏了……那长公主岂不是走也走得不能安心了吗?”
太后接连喘了几口气,才哑声道:“扶哀家起来。你说得对,哀家现在的确不能垮,福宁的身后事还等着哀家给她做主,她的冤屈也还等着哀家给她声张,给她报仇呢,哀家怎能现在就倒下!你即刻让人去备辇,哀家要出宫看她去,她、她走得那样的狼狈,也不知道如今妆扮过了没?”
“当年哀家进宫都三年了,才有了她,虽然心里也曾遗憾过,她为什么不是个皇子,却也同样疼爱她,经常亲自给她穿衣打扮。可惜等到她后来渐渐大了,哀家也越发忙了,便再没亲自给她妆扮过了,如今她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哀家说什么也要亲自再给她妆扮一回,让她走得体体面面的才是……”
段嬷嬷见太后瞬间苍老衰败了十岁一般,本就因病枯瘦了一圈儿的身体,也越发单薄得连身上薄薄的中衣都撑不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哽声道:“太后娘娘,您身体只怕撑不住,要不,还是奴婢代您走一趟吧,不然万一……”
“哀家撑得住!”太后却沉声打断了她,“若连去送哀家的女儿最后一程都撑不住,给她亲自妆扮一回都撑不住,那后边儿哀家还谈何为她伸冤报仇!你只管让人去备辇便是,哀家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一定撑得住!”
段嬷嬷无奈,只得让人备辇去了,又亲自选了一件深色的通袖衫来,服侍太后更衣。
太后却忽然想到了施清如,“那个小贱人去哪里了,她之前不是还在仁寿殿吗?即刻传她来,哀家要当面杖毙她,哀家倒要看看,韩征看到那小贱人的尸体后,会是什么反应,又能把哀家怎么样!”
韩征害死了她最亲的人,她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打死小贱人,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儿。
可惜韩征跟前儿随时都随从众多,她这个法子不能也用到他身上,不然得多解气,多痛快!
段嬷嬷早知道施清如已经离开了,只得小声道:“太后且不必着急,您要那小贱人的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且说到底,那小贱人就算死了,除了能让韩征伤心一阵儿以外,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实质的影响。倒不如擒贼先擒王,等把韩征给踩在了脚下,自然那小贱人亦只有死路一条了。”
“况也得防着韩征回头狗急跳墙,对公主和大公子不利,那我们可就真是鞭长莫及,悔之晚矣了,何必非要拿细瓷去碰烂瓦罐呢?还请太后娘娘千万三思。”
太后喉间就又涌上了一股血腥味儿,她忙拼命给压住了,咬牙道:“你不要与哀家说这么多废话,哀家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说到底,都是皇帝一手造成的,他要是不那么宠信那个阉竖,不给那个阉竖那么大的权柄,福宁又怎么会死,哀家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气和委屈!”
“当初为了他,哀家和福宁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甚至连哀家娘家那么多口子的命,都为他遭了报应,白白赔上了,还以为以后再不用受气了。却不想,哀家都当了太后这么多年,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受气,还是受一个阉竖的气,哀家这个太后当来到底还有什么用!”
越说越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才在段嬷嬷的劝解下,稍稍好了些,让她扶着出了寝殿,去到了外面上辇。
整个身心都全凭着一口事有轻重缓急,先好生送走了女儿,再替她伸冤报仇,总之一步一步来的气硬撑着。
如此一路强撑着到得长公主府,却见里里外外都冷冷清清的,太后已有些撑不住。
待再见到已经装殓了,只等最后封棺的福宁长公主的尸体,见她因是溺毙的,整个人都肿胀了一倍不止,几乎已连本来的面目都看不出,自然身上穿的翟衣,戴的凤冠也都很不合身,瞧着简直不伦不类。
随后又瞧得她的棺木也不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而只是寻常板材,灵堂里更是除了几个脸上不见丝毫悲色的仆妇以外,竟连个给她守灵的亲人和孝子孝女都没有!
太后终于彻底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后,便歪在段嬷嬷身上,人事不省了。
唬得段嬷嬷只得忙忙带了太后回宫去,不敢等到她醒来,再看一眼福宁长公主的尸体,那副惨相连她看了都觉得说不出的心痛与难过,何况太后娘娘当亲娘的?
自然更承受不住,还是别再徒自伤心了。
如此这般一来一回的折腾,等太后醒来时,天已快黑了,她人也已在仁寿殿了。
她倒也没骂段嬷嬷,只是让她即刻着人去请隆庆帝来,“就说哀家立等着见他,他要是不即刻过来,就等着给哀家收尸吧!还有,不许那个阉竖一起过来,否则也一样等着给哀家收尸!”
隆庆帝得知太后立等着见他,至少今日内实在不想再到仁寿殿,不想再面对太后的歇斯底里的,却又怕不去真只能给亲娘收尸了,只得带着崔福祥,忙忙坐肩辇赶到了仁寿殿。
太后一见他就哭了起来,“皇帝,你姐姐她死得好惨啊,浑身泡得那么肿胀,脸都认不出来了,哀家连多看一眼都不忍心,你肯定也会只看一眼便不忍心的……哀家好好儿的女儿,怎么就成那样儿了啊,哀家真是恨不能替她去死,只求她能活过来……啊啊啊啊,老天爷,你还不如要了哀家的命去,这世上还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痛的事吗……”
隆庆帝见太后抓着自己龙袍的手瘦骨嶙峋,头发之前虽也白了,毕竟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又病了这么久,再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肯定也已是老态毕露。
却远没有此时此刻瞧起来白得那般的触目惊心,不由就想到了以往母子三人近乎是相依为命的日子。
隆庆帝的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眼睛也红了,哽声道:“母后别哭了,儿子就是听说了皇姐的样子不大好看,才不忍心去看的,早知道,也该无论如何都拦着母后,让母后也别去的……但不管如何,皇姐人都已不在了,咱们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母后千万不能再伤心了,不然皇姐已经去了,朕的至亲便只剩母后一个,若母后再也,可叫朕如何是好啊?”
太后却哭道:“哀家没法儿不哭,没法儿不难过,那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尤其还亲眼见她死得那般的惨……哀家心里真的是太痛了,比被剜了心还要痛十倍百倍啊……哀家以后可就只剩皇帝你一个孩子,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了啊……”
越哭越伤心,终于忍不住哭倒在了隆庆帝怀里。
弄得隆庆帝也哭了起来,实在自己的老母亲这副样子,任是哪个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没法儿不感触。
还是段嬷嬷和崔福祥忍泪在一旁解劝了母子二人良久,母子二人才渐渐止住了。
太后这才哑声与隆庆帝道:“皇帝,哀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哭过方才这一场,后边儿也尽量不会再哭了。但哀家有三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哀家,只要你肯答应,哀家给你跪下都可以……”
“母后也太折杀儿子了,您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便是,儿子但凡能办到,绝不推诿。”隆庆帝忙打断了太后。
太后沉声道:“你是皇帝,你都办不到的事了,这天下还有谁能办得到的?何况哀家也没想过要为难你,提的自然都是你力所能及的。第一,哀家希望你能尽快下旨召琅儿珑儿回来,你姐姐灵前冷清得哀家这会儿想着都心痛,若他们兄妹不能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哀家死不瞑目!”
第二百五二章 以死相逼
太后不给隆庆帝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说了自己的第二个要求,“第二,哀家要给你姐姐大办丧事,让她就葬在先帝的陵寝里,就葬在哀家陵寝的旁边,将来哀家百年后,才能与她永远在一起……至于她是因何忽然没了的,就说她思念一双儿女,又每日尽心竭力的亲自服侍哀家,早就忧思劳累过度了,这才会一倒下就再也没能醒过来,自然也就不会惹人猜疑议论了。只要你和哀家态度坚决,谁敢胡说八道?”
“哀家之前与你说这些时,因为乍闻噩耗,很是激动,语气也有些不好,可能会让你心里不舒坦,或是觉得哀家是在跟你赌气。可现在哀家已经冷静下来,也接受事实了,所以现在是很认真在与你说正事儿,还望皇帝你能答应了哀家,别叫哀家失望,不然,就真是要了哀家的命了……”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要哭了,忙死死忍住了,满眼期待的一直看着隆庆帝。
隆庆帝方才其实已约莫猜到太后要与自己说什么了,所以话里提前留了余地,‘能办到’的他‘绝不推诿’,那太后若提的要求是他办不到的,他自然也只能让她失望了。
等太后说出了他的要求后,果然与他预想的差不多,可在太后通红泪眼的注视下,回绝的话他却一时说不出口了。
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母后,您此番好容易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再伤心劳累,何况您是尊长,也没有您亲自操心小辈后事的理儿。您就凡事都交给儿子,让儿子去办,您只管在仁寿殿安心将养也就是了,您说好不好?”
太后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胸脯就剧烈起伏起来,片刻才强忍下了,继续道:“谁规定的尊长就不能操心小辈的后事了?那也不是旁的小辈,那是哀家唯一的女儿,你唯一的姐姐!何况哀家指望得上皇帝你,能凡事都交给你吗?你是没看到你姐姐灵前那副凄凉惨淡的情形,连最贫苦的老百姓家里没了人,也不会冷清寒酸到那个地步,你要是亲眼看见了,你心里也会不是滋味儿,哀家不亲自过问能行吗?”
“可怜你姐姐尊贵一辈子,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几时受过那样的委屈?却不想临到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算,身后事还寒酸成那样儿……这人死都死了,便皇帝你素日对她有再多不满,也该尽消了,让她走得能体面些怎么样,于你来说,不过抬抬手的事儿罢了!”
段嬷嬷见太后又激动起来,忙递了茶给她,“太后娘娘且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一面趁隆庆帝不注意,给她使眼色,让她别着急,慢慢儿与隆庆帝说,事缓则圆。
隆庆帝却不待太后放下茶杯,已缓声开了口:“母后,不是儿子不愿答应您的要求,实在儿子有自己的顾虑……您先听儿子把话说完好吗?如今琅儿珑儿兄妹两个算着时间,就算还没入南梁国境,等消息送到时,只怕他们也已入南梁了,这要如何召他们尤其是珑儿回来,南梁上下会怎么想,两国还能相安无事下去吗?大周如今是真的经不起战事,百姓们也经不起。”
“所以朕的意思,先别声张皇姐的死讯,对外只说她病了,需要静养,等过上三五个月半年左右,再公布噩耗,同时给她大办丧事,便既不至惹人非议,又能让她走得风风光光,还能至少召琅儿回来送她最后一程了,如此于大局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了,可谓是一举数得,未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等上三五个月半把年的,黄花菜都凉了,指不定她也已经不在了,还怎么为自己的女儿申冤报仇,皇帝竟还问她‘意下如何’!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道:“所以皇帝的意思,是打算让琅儿珑儿兄妹两个连他们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吗?他们兄妹自小乖巧懂事,此番珑儿更是为了大周,远嫁去了异国他乡,余生真正生死都只能由命了,皇帝却连见他们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到底于心何忍,又对得起他们对你这个舅舅的一片孝心和忠心吗?”
隆庆帝沉声道:“母后,儿子的确不忍心,可儿子先是大周的皇帝,然后才是他们兄妹的舅舅,不能不为大局考虑,不能不以社稷百姓为重!母后也是大周的皇太后,更母仪天下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孰轻孰重,不知道即便朕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吗?”
顿了顿,“何况,当初难道不是皇姐一心想要珑儿去和这个亲,原本珑儿是可以不用去的吗?”
太后被噎得一窒。
继而便是满心的悔痛交加,若当初福宁没有一心逼珑儿去和这个亲,她之后也没有默许此事,而是一力阻止,如今便无论是珑儿还是琅儿,势必都还在京城里,福宁自然也就不会含冤惨死了……
半晌,太后方咬牙道:“好,你先是大周的皇帝,必须以大局为重,必须以社稷百姓为重,哀家无话可说。那就不召珑儿回来了,只密召了琅儿回来,他只带几个心腹,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要不了多久,便能回京了,等他回京后,再公开你姐姐的死讯,便既不会惹人猜疑,也不至让你姐姐没有孝子相送,不至让琅儿抱憾终生了,这总成了吧?”
她必须要尽快把琅儿召回京来,让他知道他母亲的冤屈,继而祖孙联合,为福宁报仇,不然她纵是太后,一样势单力薄,无人可用,什么都做不了!
隆庆帝却仍很坚持,“无缘无故的,忽然就急召琅儿回京,岂能不惹得珑儿和南梁太子等人怀疑的,一旦不慎走漏了风声,宇文家就不只是大周丢脸,更是把脸丢到南梁去了;再者,万一珑儿也坚持要回京,琅儿自来疼她,亦答应带她回京,这姻还要怎么联?好容易才得到的和平安定,朕决不能允许因为自家人儿女情长,就给破坏了!所以还请母后也体谅一下朕,就按朕方才说的那样办吧!”
太后气得喉咙间又是一阵腥甜,她真的很怕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近乎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她才忍下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恶言,恨声道:“好,皇帝,哀家可以体谅你,答应就按你方才说的办。那你也答应哀家一个要求,立时下旨把韩征那个阉竖给哀家杀了,那哀家纵是立时死了,也死而无憾!”
隆庆帝满脸的无奈,“母后怎么偏就要跟韩征过不去呢,他真的是儿子的左膀右臂,儿子离不开他,朝廷也离不开他。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母后生气了,那回头朕狠狠申斥他一番,再让他来给母后磕头赔罪,由得母后打骂出气,这总成了吧?”
太后终于控制不住尖叫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想要哀家的命吗?哀家没有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子!那个阉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的信任他,你可知道百官私下里都叫他‘立皇帝’,眼里心里都只有他韩征,早没有你这个皇帝了?你再这样纵容他下去,就等着他回头卖了你,你还给他数钱吧!”
隆庆帝脸色不好看起来,沉声道:“母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后宫不得干政,还请母后慎言,儿子也没有那么蠢,连如何识人用人都不知道。儿子是皇帝,是天子,难道凡事还要自己亲力亲为不成?自然只要人尽其用就好。”
段嬷嬷忙在一旁打圆场,“皇上,太后娘娘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担心您,提醒您罢了,主要您不知道韩厂公除了在您面前以外,在任何人任何地方,都已嚣张到了什么地步,太后娘娘也是怕将来会酿成大祸……”
话没说完,已被隆庆帝冷声打断,“什么大祸?他一个太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朕忠心耿耿而来,朕如今既能给他一切,自然他朝也能都收回,能酿成什么大祸?”
太后尖声道:“他都已经谋害了你姐姐了,还算不得大祸,难道非要等到他日他谋害了你,才算得上真正的大祸吗?”
隆庆帝对太后说话,总不能用与段嬷嬷说话一样的口气,只得耐下性子道:“母后口口声声韩征谋害了皇姐,证据呢?您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不然就这样空口白牙的就想给他定罪,别说朕不能信服,换了谁也不能信服,而只会寒心。”
太后恨道:“何须证据,除了他,谁有那个神不知人不觉的能耐,有那个胆子,又还有谁与你姐姐有那么深的仇恨?你压根儿不知道,你姐姐与那个阉竖早就结怨已久了。当初琅儿失心疯,看上了施氏那个小贱人,非要娶她为妻,你姐姐岂能容得下那样一个卑贱的儿媳?遂选在了大相国寺要那个贱人的命,不想琅儿却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跟着跳着水潭……”
“之后那个阉竖便恨毒了你姐姐,数度陷害,连贱人县主的位份,都是哀家为了安抚,不得不给贱人的,否则她那样一个卑贱之人,哪来的资格当县主?连哀家都得受那个阉竖的气,他有多嚣张,可想而知,之后双方又因为一些事,结仇更深……不是那个阉竖害的你姐姐,还能是谁?你姐姐可是长公主,他尚且想杀就杀,那异日弑君谋朝,难道会做不出来吗?皇帝你还做梦,真当他对你忠心耿耿呢!”
隆庆帝倒是第一次听说福宁长公主与韩征的旧怨,不免就想到了福宁长公主之前几次想把施清如把他面前推的情形。
随即又想到了当初邓庶人在死前竟敢算计圣躬时,也曾说过朝臣们私下都叫韩征‘立皇帝’,眼里都只有韩征,快忘记他这个皇帝了。
心里要说丝毫的不痛快与猜忌都没有,自是不可能。
可转念想到韩征的恭谨与勤勉,想到韩征只忠心于他一人,为此从不与任何宗亲交好走近,以致当初邓庶人因他不肯为她所用,那般憎恨他;再想到福宁长公主一直以来的非分之想与邓庶人说来并无差别,无疑母后也一直是支持她的,所以才能纵得她越发的肆无忌惮……又觉得不能只听信太后的一面之词。
母后自然不至害他,毕竟她的尊贵荣耀都来自于他,可母后摆明了有自己的私心。
当然,韩征也势必有私心,可韩征说到底只是一个太监,难道还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成?他哪怕再大权独握,再是‘立皇帝’,也绝不至真对他的大位造成任何的威胁!
念头闪过,隆庆帝已沉声道:“韩征对朕是不是忠心耿耿,朕心里有数,就不劳母后费心了,倒是母后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没有真凭实据,那就请恕朕也不能答应母后这个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