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无忧想问什么。
关于娘, 关于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那样拼命保护那么无能的七皇子, 关于……她的娘?
小女娃儿仰头看着环抱着她睥睨众妖、在群妖跪伏中一脸蔑视地向前走的妖王, 突然什么也问不出口。
眼前的景像忽然一变,粼粼水光映入眼帘。
是在渡仙船上。
以往那么无能、懦弱、没用的七皇子竟然挡在她面前。
身前是六界出了名的神经病煞星的锦屏灵藤……还有妖魔界无人不惧的孤尘仙君的三清断魂针。
一针入额, 魂飞魄散。
原本是整个妖宫最弱小最无能的七皇子将除了父王和大哥以外最强的她挡在身后。
那个神经病仙君叫他让开,对他说:“凡是妖,便死有余辜。”
可是他仍旧一动不动,护着她, 说:“那老子跟她一样, 你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害怕的时候。
第一次被原比自己弱小得多的人护在身后。
惊惧、害怕、庆幸、惶恐,还有不知所措。
对, 不知所措……心里一角,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这样之后她该怎么做呢?
父王没有说过。也没有其他人跟她说过。她该怎么做才对???
继续让他臣服自己吗?
但是他好像变得比她强了,她跟他拼过妖力, 他比以前强多了!让她很忌惮。
而且他还敢挡在杀妖不眨眼的神经病仙君面前……他应该真的比她强了。
所以是自己应该臣服他了吗??
她觉得很可能是这样……但是心里很不爽。
以前明明是他一直比自己弱, 为什么一下子会变成自己要臣服他?那他会不会也让自己跪他?将自己牢牢踩在脚底下?还有他娘的鱼鳞, 他会不会要报仇, 也来拔自己的鳞片玩?
不爽,不爽, 真的太不爽了。
除了不爽,还有害怕。
害怕他会像以前她踩他一样来踩自己, 用法器打她, 剥她的鳞片玩。
还好……
他虽然变强了但傻得很, 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比她强了, 以后是她该跪他,臣服他,被他支配,就只是不时抱抱她,陪她一起吃好吃的,跟她一起说话,还会陪她一起玩~
自己只要叫他一声哥哥就行。
只要跟着他,叫他一声哥,她就不用跪他也不用被他踩在脚下,其他所有被支配的妖得做的她都不用做。
她和他就好像没有臣服和被臣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是平等的!
她越来越感觉出来……
他对她好像根本没有支配的意识?没有要她跪,没有要她匍匐在他脚下,也没有拔回她的鳞给他娘报仇。
即使已经比她强大,他好像也没有为所欲为。
她觉得很开心,她喜欢和这个七皇子像这样相处,一起说话,一起吃好吃的,一起认识越来越多的玩伴,她们就像是话本里写的、人间里的普通兄妹一样。
没有支配与被支配,没有臣服与被臣服,没有强大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弱小的就会被践踏直到踩在脚底下。
只有哥哥抱着妹妹走在山道上,陪着妹妹一起吃好吃的,和妹妹及他们的玩伴一起说话玩耍。
她从来没有感觉像这样开心快乐轻松,每天都好像有数不完的趣事在等着她,她猜不到蠢鱼和哥哥的反应,也不知道每天他们会对自己说什么,也不知道今天会一起去吃什么好吃的,但就是好期待啊。
不会一遍又一遍地跪她、嘴里喊着:“九公主殿下。”也不会看见她就发抖瑟缩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
他们是平等的,他不怕她,她也不用恐惧他,他们一起吃、一起说话、一起高兴地度过每一天……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她想一直和哥哥、和蠢鱼、和宇境院的几只鬼这样相处下去。
无忧刚想完,大眼里星星闪闪地亮着光,手心里就突然一重。
低头一看,白焰炙魂圈被她握在手里。
四周景象突然又一变,是妖宫的铁牢。
她面前就有一间异常昏暗的牢房,脏污乱差,地上蜿蜒流着血,一个身影蜷缩在牢房角落里。
无忧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又像从来没见过,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铁牢。
然后她看清楚了铁牢里的人。
无渊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眼睛里满是讥讽,看着她说:“如你所见,我妖力全废,又变弱了……所以你来这里是不是又要把无能又弱小的我踩在脚底下、剥我的鱼鳞玩?”
无忧震了一下,一双大眼懵懵地看着他,手里的白焰炙魂圈有点抖。
她想说不是。
“我知道你根本没把我当哥哥……”铁牢里的无渊眸子里全是冰冷仇恨的光:“你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比我弱了,觉得我比你强,所以才叫我一声哥哥,才不敢把我怎么样……如果我变弱了,你又比我强了,你一定会再把我踩在脚底下,用你手里的白焰炙魂圈砸在我身上,一片片地剥我的鱼鳞玩……”
我……我……
无忧懵懵震震地看着他,大眼里全是恐慌和无措。“我……我……”我不知道……
她想说她不会。
但是她确实是因为意识到他比自己强,才会愿意跟着他,才会肯一直叫他哥哥。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再次比他强,她会怎么做……她还会不会再把他踩在脚底下……再去剥他的鱼鳞玩……
“你会的。”铁牢里的无渊猛地爬到了她面前,双手紧紧抓着铁牢的栏杆,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对着她,又痛恨又厌恶又坚定地说:“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无忧猝不及防地倒摔在地,手里的白焰炙魂圈“锵”的一声砸在地上。
大眼里满是惊恐,一张小脸转瞬间煞白……她呆呆懵懵地看着他,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铁牢里那双幽鸷嫌恶的眼睛还在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她会、她会……
因为她以前都是这样做的,比她弱小的,都踩在脚底下,践踏,欺辱,为所欲为。
.
裴焱一看见前面灰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变成了紫红色,就预感不好。
果然下一秒两边洞穴突然不见了,他转头一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剩自己站在了一片魔幻意味很强的紫雾里。
不用说,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进了人家的迷幻阵里了。
通常再俗套一点,还会让他们见见自己的心魔幻象之类。
就像应他的话一样,下一秒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短发、寸头、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恤加运动长裤,眉形张扬肆意,眼睛很亮,身形修长,腿尤其长……是他自己的身体。
此时这具身体脸色有点苍白,抬着一只手扶在额头上,正睁开眼满目茫然地向他看来。
“呼……”裴焱长呼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这还真是俗套又狗血……不过也还真的有点用。”他忍不住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半晌。
谢谢你啊,让老子想起来我之前不是个妖,是个人。然后长这样。
“所以无渊啊,我替你活得好好的,你把我身体怎么样了??”裴焱有点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喃了两句:“比赛还能再比么?宿舍老大他们有没有发现我变了?大学的课你一个妖跟得上么!赛前的训练能不能行???”
想想又明白过来自己操心个屁。
他变成无渊是按着自己的行为方式在活,无渊变成他当然也会按无渊自己的习惯方式活……又怎么可能还按自己以前的方式去活?
“保不准他现在已经替我辍学……”想了想无渊可能擅长的事,裴焱喃道:“然后搬到海边去打渔了?”
他还在自顾自地天马行空,便见面前的“自己”紧紧拧起眉,突然瞪了过来:“裴焱,你为什么要对无忧那么好?!”
裴焱被他质问得愣了一下。下一秒面前的“自己”就冲了上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你明明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欺凌我和我娘的……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纵容?!你没感受到被她手里的炙魂圈一下下砸在身上的那种疼吗?!没感受到娘拔下身上鱼鳞的时候的那种疼吗?!”
裴焱手腕一转,很容易就挣开了他:“你知道我学什么的,别随便对我动手动脚对你自己比较好。”
裴焱冷淡地看着他,随意道:“我知道你恨无忧,你娘因为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但这些是你的事,你的所有痛苦我都有感受,但具体怎么做,是我来决定,不是你了。同理,你能拿着我的身体去决定我以后的人生,我也无权干涉你了。”
无渊红着眼眶瞪他:“你难道不恨无忧吗?!”
裴焱摇了摇头:“她就是一个典型的熊孩子,我恨她干吗?要恨也最多替你恨一恨她背后的熊家长,你如果想让老子帮你报仇,宰熊家长老子义无反顾,但熊孩子……我看她还有救,就作主替你原谅了,你要不服气,就自己回来收拾。”
他拿无渊的脸微仰起了头,在以前的自己面前明明是个仰视的角度,表情却很嚣张。
一挑眉道:“别使唤老子。”
无渊震怔地看着他。
裴焱就摆了摆手,极为随意地赶他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在我那里没人敢欺负你,你要报出大名大家看到你都想跪,你就珍惜着点好好活吧。”
抬头四顾一眼,裴焱就道:“心魔幻象什么的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他说完面前的人就好似再也维持不了人形一样,顷刻间如他所说地散作了一团紫雾,下一瞬紫雾慢慢褪变成白雾,四周的一切又清晰起来。
裴焱一回头,便见自己还是在之前追着雾魔跑过来的一个洞穴里,他身边就站着孤尘仙君,身后站着无忧、无念和无欢,几人周围都飘着淡紫色的雾气,环绕流转……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闭着眼,一幅还陷在迷幻阵中没有醒来的样子。
只有横公鱼,正在几人肩头跳来跳去,捏捏这个的鼻又拍拍那个的脸,嘴里炸雷一样地喊着:“你们怎么突然一起睡觉了???醒醒!!!要睡的话我们找到床再睡呀!!!站着多累!!!!”
裴焱眉头抽了抽,不知道它是“大智若愚”所以能不受幻阵影响;还是百毒不侵所以幻雾对它没用。
总之能猜测这种影响心智的迷幻阵可能对没什么心智的,大抵不管用。
裴焱正要出声喊它,便见它突然扒到了水云君脸上,双鳍捧着无念的脸嘟起厚厚的鱼唇,一幅正准备亲下去的模样……
裴焱眼皮一跳:“你干吗?”
横公鱼闻声回头,看见裴焱瞪着它,顿时鱼眼一亮:“啊!鱼兄你醒啦!!!太好啦!!!我吐出的鱼泡泡能提神醒脑!!我正准备一个个把你们亲醒呢~!!!”
卧槽!!
裴焱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没有的汗:“幸亏老子醒了。”
“他们还没醒啊!!!”横公鱼用鱼鳍拍拍无念的脸。
裴焱就很随意地对它扬了扬手:“没事,你亲他们吧。”见横公鱼当真“吧唧”一口亲了下去,裴焱眼皮又跳了几下……这一人一鱼嘴对嘴的,画面竟然微妙的和谐???
和谐归和谐,裴焱还是对横公鱼毫不客气道:“孤尘仙君你不准亲!亲了我就把你做成烤鱼。”他道:“我自己来弄醒他。”
横公鱼捧着无念的脸转头:“哦哦!!!”
裴焱围着白衣仙人转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弄醒他……“有没有办法进到他的幻阵里去?”
裴焱想了想,学着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垫起脚将自己的额头往孤尘仙君额心的朱莲纹上一靠。
下一瞬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居然真的有用!
幻阵里的孤尘仙君正跟人打得天昏地暗。
一个满头红发的女魔和一个气息应该是妖的紫衣男子,正和提剑的白衣仙人难分上下。
孤尘仙君的墨色仙剑在他们周身急速飞驰,却好像完全伤不到他们,锦屏灵藤如影随形,却一直没能缠绕到那名紫衣男妖身上。
他们对面的白衣仙人周身凝满可怖的杀气,冰凉透骨的仙力威压几乎化成实体,将整个幻阵变成冰天雪地。
裴焱能清晰地感受到孤尘仙君此刻的憎恶,以及他发自内心涌出的澎湃杀意,就好像这一男一女、一妖一魔是他寻觅已久的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
而他们,很强。
不知道是真的强,还是在孤尘仙君的幻阵里他们显得格外强。总之白衣仙人用尽杀招也没能伤到他们一分,倒是孤尘仙君身上,白衣渐染血痕,身上越来越多的伤。
裴焱看不下去,只一眼便满腔火气上涌:这两个妖魔二打一根本就是在欺负自己老婆……自己未来老婆……未来老婆就是老婆啊!
于是想也不想顺手抄起一块板砖就冲了过去,那俩妖魔面对着白衣仙人实力极强,此刻正躲过孤尘剑飘然往后一掠,不想一落地,裴焱手里拎的板砖就一只手一砖、狠狠砸在了他们脑门上!
下一瞬妖身魔身都一震,竟瞬间散成了一团雾气。
正一把握住仙剑还欲再攻的孤尘仙君看到,猛地一震。
白衣仙人看着已然挥散成雾的妖魔呆愣了一下,满脸惊震不解之色,好半晌才转目看向了裴焱。没有说话。
他慢慢放下了手中仙剑。
裴焱直接走到他面前。“幻象而已,不要当真。”
“你也是幻象?”白衣仙人脸色有几分苍白,直直看着他问出了声。
裴焱正想说不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他面不改色地回望白衣仙人道:“对,我也是幻象,是你想象出来的。”
孤尘仙君的眉头不由拧起:“我为何会幻想你?”
裴焱挑起眉来看着他:“这就要问你了~”
他突然凑近到孤尘仙君面前,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想我?此刻心里很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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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儿子,你别骚_(:3 」∠)_
三火:不,我要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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