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她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
这与下流之徒有何异?
他向来尊重女人, 不会勉强女人,何曾这般孟浪无礼过。
只是鼻尖萦绕着她的暖香,看着她粉面生春, 媚眼如丝的模样,脑子里有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
体内像是有一把火, 在越烧越旺,原本的压抑化作了控制不住的冲动, 沈墨压抑地低喃着, “白玉……”
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似乎藏着一只冲破牢笼的野兽, 白玉心狂颤了下, 竟莫名恐惧他会兽性大发,撕碎自己。
沈墨伸出去想抚摸她的手,在她脸上露出惊恐抗拒的神色之后,蓦然顿住,他一咬舌尖, 血腥味与痛感袭来, 心头那股躁动才减轻些许。
沈墨一翻身,倚靠着树, 姿态有些许狼狈。
像被在乎的人窥见到不堪的一面, 沈墨眸中浮起一抹羞耻之色, 手不觉紧扣树干,指尖似要嵌进去。
他轻启唇,声音低沉而压抑:“白玉, 让你受惊了。”
白玉觉得他现在很古怪,包括在屋子里的时候, 他眼眸迷离恍惚, 偶尔还有一丝奇异的亢奋和激动, 体温也异与平常,像是发热的症状。
白玉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惊讶地开口,“你……吃药了?”
白玉想到在在屋子里,他阻拦她喝酒,或许那不是无意,而是刻意而为。
其实仔细想想,他叫她滚,也是在帮她解围。
只是当时的她,一心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心头万般羞耻,因而并未意识到这点。
沈墨也不隐瞒她,“那酒里有催情的药。”沈墨视线瞟了她一眼,哑声解释道,否则凭他的克制隐忍力,断不可能如此强迫她,只是……沈墨心中长叹一声,又隐约觉得难堪,这终究不是借口,明明他对别的女人还能够忍住。
沈墨努力着保持理智,“十分抱歉,对你做了……这些事,你回房吧,夜里不安全,别出来走动了。”
沈墨没再看她,声音不自觉带着点催促。
白玉见他说话有条有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这药应该只是助兴,没有她上次吃的那个厉害。
然而看他忍得难受,白玉禁不住有些担心:“你……”心头百转千回,若说让他去自己房中,两人从此又要开始纠缠不清,这何时是个了结?可是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她竟说不出口。
沈墨见她没走,“白玉,今夜之事是我的错,你想打我,想骂我,都由你。”顿了顿,又幽幽说道:“白玉,我与你……就到这吧,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
沈墨平生第一次感觉心……很疲惫沮丧,很不知所措。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不是非她不可,明明已经决定与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可是一遇到她,情绪还会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动。
他知晓,他和她从不是同一路人,若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偏偏就……
之前说要娶她,是他冲动了。两人不论是志趣,境遇,还是地位都天差地别,勉强在一起,久而久之,只会互生怨恨。
她之前一直让他去找门当户对,志趣相投的女子,也许她也是明白这点吧。
或许……他真的应该听从她的建议。
什么情爱痴缠,终敌不过”时间”二字,只要不去见,不去想,久而久之,自会淡忘。
他的情绪似乎传达给了她,白玉心觉得沉重而压抑,此刻说什么似乎都毫无用处。
白玉凝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说道:“这事不怪你,你……自己可以?”
“我可以,你走吧……”沈墨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仿拂风一吹就会散。
白玉犹豫了下,语气平淡道:“你可以去找净玉。”
白玉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沈墨没有回话,脸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白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默然转身离去。
走没几步,身后传来沈墨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
“白玉,你可知晓,除了你,我没碰过其他女人。”
沈墨倚靠着树,没看她,视线似低垂着,盯着地上。
白玉脚步蓦然顿了下,她身子动了下,最终还是没回身看他,也没答话,站了片刻,抬脚而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沈墨长身立起,重新将身隐在黑暗中。
凉风袭来,却始终吹不散他体内的燥热,他动了下身躯,纠结半晌,手还是伸进了衣摆。
白玉……他闭上眼,忍不住在脑海中想着白玉种种音容情态,以及娇美婀娜的身段。
没多久,一阵细微响动,沈墨低喘了声,蓦然睁开双眸。
全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他喘息着靠在树上,待平复了狂跳的心和紊乱的呼吸,他垂眸望着自己那只手,不觉露出厌恶之色。
他起身,看了眼白玉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这一趟,不该来的。
沈墨最近在朝中的处境很微妙,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沈墨敏锐地察觉出,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柳阁老大权在握,向来不容人与他对抗,然而自他去职一事之后,柳阁老却完全没有作为,见到他依旧言笑晏晏,和蔼可亲。
沈墨并不相信他会大方不计较。
沈墨待人一贯和气,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哪怕多么讨厌这人,亦能做到以礼相待,温和亲近。
这一点,柳阁老与他甚是相像。
柳阁老虽未有任何行动,然柳阁老一派的人最近鲜少与他攀谈,上朝时,更不主动与他探讨政事,这便是迹象。
在这伙人的眼中,他是柳阁老的得意门生,只当他将来定会接替柳阁老的首辅之位,因此平日里对他总是热情周到,存着几分敬意,如今柳阁老与他起了嫌隙,他们自然而然便要疏远他。
沈墨虽去了吏部侍郎一职,然圣眷犹在,人又恂恂儒雅,待人亲和,因此除了柳阁老一党,那些不站党派或者柳阁老的对党依旧毫不避讳地与他来往。
柳阁老的对头,吴尚书便是其中一个。
在大多同僚眼中,沈墨是个坦荡磊落之人,从不结党的,因此,就算在这个时刻,他与他们来往,亦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但沈墨此次,的确有意与吴尚书加深往来。
崇文帝最近沉迷修道,追求长生不老,前段日子斋醮,崇文帝命礼部官员起草祭祀文章,吴尚书乃是礼部之首,又恰恰擅长写“绿章”,便迎合上意撰写了一篇十分出彩的“绿章”,令得龙颜大悦。
吴尚书以“绿章”邀宠,成功进入内阁。
沈墨与吴尚书之前虽有来往,却仅限于朝中谈事,以及生辰祝寿,却未曾参与过他的私人聚会。
他平日听闻过吴尚书私底下行止十分放荡,却从未见识过,今日一见,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是否要与吴尚书这般的人为伍,还需斟酌一下。
然而此人一门心思想取代柳阁老之位,确实有利用价值。
*
半夜下了一阵大雨,次日起来,外头的天仍有些阴沉,檐溜滴滴答答的,黄叶堆积在地上阶前。
白玉等人洗漱完,用了早膳,便向净瓶辞别。
出了水月庵,轿子已停在大门口,只是却缺一名轿夫,烟儿去问了,回来说那轿夫吃坏了肚子,去林子里解决去了。
白玉心中好不烦躁,早上本就冷,下了雨更加冷,白玉欲和清音烟儿先进轿子里等待,结果一问,钥匙也被那名轿夫带走了。
这几名轿夫原是九娘的人,白玉接手红袖坊后仍留下了他们,白玉没想到这几人办事实在不牢靠,真是养来吃白饭的,白玉将那几人申饬了一番后,却只能和清音烟儿站在大门口等待那轿夫回来。
西风吹面,寒透衣襟,白玉不由打了个哆嗦,就在此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回眸一看。
却是沈墨也跟着出来了,身后跟着林立,不见吴尚书等人。
沈墨走到门口,见白玉等人在风口处站立,修眉微蹙。
“大人。”白玉微微福身道。
清音和烟儿见状恭敬地给他行了礼。
“不必多礼。”沈墨看着清音和烟儿两人,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了白玉,柔声道:“这里风大,怎么站在这?”
语气自然随和,好似并未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
白玉又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博带鲜衣,长发高高束起,长身而立,若玉树临风前,一派温润贵气,完全无了昨夜那股慵懒浪荡的劲儿。
白玉见他这般问,有些不好回答,烟儿见她默不作声,便抢着帮她回答了。
“轿子上了锁,拿钥匙的轿夫去林子里拉肚子了。”
“……”
烟儿语速快,跟放炮仗似的,白玉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低嗔了句:“烟儿。”
沈墨见她衣衫单薄,风一吹,她不由颤瑟了下,心中不禁起异样情绪,想要送她,可想到昨夜自己说过再不会找她。
这也不算找她吧,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送一程也是无妨的,只是好心之举而已。
这样想着,沈墨微笑持礼道:“我送你们吧。”
白玉婉拒道:“没关系,我这还有两位丫鬟。”
沈墨却道:“无妨,都一起坐吧。”
白玉还待拒绝,一阵西风扑面,白玉不禁掩唇打了个喷嚏。
沈墨眉蹙了下,语气坚定道:“走吧,我送你们。”
见他执意要送,白玉也不好再当众拂他面子,只能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