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件人叫符渊,是掸子的主人。
这个男人声音好听,养着一只漂亮的猫,家里的装修古典雅致,安稚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符渊比他的猫还矜持,从没在镜头前出现过,只肯给安稚留言。
安稚知道他问的“收到没有”说的是什么。
这两年,安稚常常通过app转寄猫粮和猫罐头给掸子,大概是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符渊也经常回寄包裹给安稚。
寄的东西五花八门,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特点——
全都是三无产品。
没标签,没生产日期,似乎全是手工自制。
安稚还记得符渊第一次寄东西的那次。
当时安稚忙着考试,身心一起往外冒火,下巴上蓬蓬勃勃地钻出好大一颗痘痘。
结果直播后没两天,安稚就收到了他通过app转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个半透明的白玉小盅,里面装着一小坨形态可疑的黏糊糊的绿药膏。
小盅上有行小字:黯然销魂膏。
包裹里还有张字条——“涂全脸,涂上给我看”。
字体行云流水,口气霸道总裁。
安稚琢磨,听他的意思,是要她在直播时把这坨可怕的史莱姆糊在脸上。
人家好心好意寄了一次,直播之前,安稚试了一下这罐三无产品,并不过敏,就忐忑不安地敷了一脸去见掸子。
满脸绿,确实黯然销魂。
直播一停,安稚就赶紧洗掉,做好了烂脸的思想准备。
可是睡过一觉,不止痘痘消失了,皮肤还变得净白幼嫩有弹性,一夜重返婴儿时代,好像开了最强美颜滤镜。
安稚立刻用剩下的一点敷了脖子耳朵,然后望着空空的白玉盅无语凝噎,恨不得把昨晚洗掉的史莱姆从下水道里挖出来,重新再涂一遍。
前两天安稚睡得不好,直播时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就又收到符渊寄来的包裹。
这次是丝袋装着的一小把香,不用点就香气扑鼻。
上面写着:失魂丧胆香。
安稚:“……”
起这种名字,这香谁敢点?
不过想想前面那个黯然销魂膏的效果,安稚还是硬着头皮试了一根。
客观地说,香味清雅,还挺好闻。
当天晚上,安稚睡得特别好,虽然好,却也做梦,做的是一个连一个的美梦。
梦里什么都有,已然抵达人生巅峰,让安稚早上醒来时十分惆怅。
随着香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盒子里装着一支银步摇,簪头上用细链子坠着颗核桃大的小毛球,灰色的毛里夹杂着黑色和白色。
安稚一看就明白了,这毛球是用掸子身上掉的毛做成的毛毡团。
安稚捏了捏,毛球扎实柔软有弹性。
不能亲手rua到掸子,捏捏毛球也是一样的,符渊想得很周到。
木盒上贴着小签,上面还是符渊的字:追魂夺魄簪。
总而言之,这人给东西起名的风格就是死活都要跟“魂”过不去。
安稚没有可以插簪子的地方,收到以后,就把它斜插在背包的侧袋里,只露出灰色的小毛球在包外蹦蹦跶跶。
既然符渊留言问起这个,安稚就把背包上坠着的毛球秀给镜头看。
“掸子,你的主人在吗?他寄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
每次安稚跟掸子说话,符渊都能知道,不知他是录了屏,还是干脆就躲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掸子这次偏过头,真的看了镜头一眼。
安稚却没再看屏幕。
“什么声音?”她纳闷地抬起头。
雪还没有停,就在前面一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有点奇怪。
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空无一物的墙角,好像有一块原本看不见的玻璃猛然炸裂,碎出斑驳的光影。
纷扬的雪粒突然改变了下落的方向,好像被什么力量挟裹着,猛地打到旁边的墙上。
一团黑烟平地而起。
拔到人高时,黑烟旋转了一下。
怎么看都像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它顿了顿,好像终于发现了它要找的目标。
直播那端,“掸子”慵懒闲散的样子不见了,它站起来,警惕地望向镜头。
它凝神听了片刻,仿佛没听清,忽然从床上往镜头这边一个纵跃。
结果没刹住,嘭地撞在镜头上。
它那边的画面立刻黑了。
不过安稚并没有留意到直播画面没了,只盯着墙角的黑色烟雾,心想:这什么鬼?
下一个念头是:啊啊啊它不会是想来找我吧?
她猜对了。
那东西转了一圈,好像终于找到免费wifi信号一样,猛然凝固住,然后用异乎寻常的速度向安稚的方向猛扑过来。
安稚本能地觉得危险,呆了一瞬,转身就跑。
管它是什么,先跑再说。
虽然没有回头,安稚还是觉得后面有东西正在追她。
这里是北吴大学主校区外的一条路,虽然是寒假,路上还是有几个人,一个男生看见安稚跑过来,停下脚步问:“同学,你怎么了?”
“有东西在追我。”安稚脚下没停,回了一下头。
就看到那一大团黑烟在路过那个热心男生的时候,突然一分为三,其中一份噗地一下,穿过了男生的身体,消失了。
男生一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的表情,身体晃了晃,再抬起头时,原本平静的神情变了。
他的脸扭曲片刻,一脸狰狞地和另外两团黑烟一起扑向安稚。
安稚心想:这什么鬼东西,竟然还会玩寄生?
男生的速度不慢,一人两烟配合包抄,把安稚堵在了墙角。
后面是墙,无路可退,安稚打算放开喉咙喊救命。
可是率先逼近安稚的男生在离她还有几步距离时,忽然停住了。
他凝视着安稚,用和刚刚完全不同的低哑声音开口说话。
“……真可爱啊……”他说。
安稚:?
另一团黑烟也出声了,似乎很同意他的看法,“很想摸一下,再戳一戳。”
摸?
戳??
“废物。”最大的那团黑烟里发出人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它向安稚飘过来。
安稚似乎在烟雾里看见了一双猩红狭长的眼睛一闪而过。
然后它也顿住了。
虽然黑烟没有形体,安稚还是觉得它在盯着她瞧。
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安稚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熊猫。
“大人,您也不忍心下手对不对?”被黑烟附身的男生小声说。
另一小坨黑烟同意,“为什么非要杀?不如把她抓回去,咱们偷偷自己养起来不好么?”
“对。养起来。我那有个特别适合她的窝……”
大团的黑烟哼了一声,“敢偷着养起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一缕黑气像胳膊一样伸出来,直取安稚的脖子。
伸到一半,还是犹豫了,转了个方向,去拉安稚的胳膊。
忽然,仿佛爆炸一样,万点银光从安稚背包的侧袋里炸开,箭一样飞射出来。
黑烟们猛地一抖,像被尖针戳爆的气球一样,噗地消失了,那个男生也被光箭刺穿,捂住胸膛弯下腰。
空中万千光点终于湮灭时,男生直起身,满脸迷茫,仿佛重新看到了对面的安稚。
他问:“同学,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和神态恢复了正常。
刚刚的银光是从安稚背包侧袋的簪子上发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簪子自动从侧袋里抽出一半,簪头上挂着的小毛球还在活泼地摇摇晃晃。
符渊送的这支簪子,还真能“追魂夺魄”。
安稚惊魂未定地看看周围。
满天雪粒纷纷落下,细小的冰晶在路灯下闪耀着翻飞,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异样,怪东西们已经彻底没了。
男生好像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递给安稚,“同学,你的手机掉了。”
不知什么时候,安稚的手机掉在了人行道上。
屏幕碎得无比凄惨。
安稚道过谢,接过来按了按——按不亮,手机坏了。
被一只猫喂了光球死而复生之后,安稚对怪事的接受度高了很多,接下来几天,安稚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可是那几团奇怪的黑烟再也没有出现过。
生活似乎恢复如常。
手机在维修店待了三天,终于恢复旧貌,赶在掸子周末的直播前,重新回到安稚手上。
安稚第一时间打开云养宠物app。
她这个唯一的观众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掸子会不会有点郁闷。而且关于奇怪的黑烟和簪子的事,安稚也想问问符渊。
消息栏一片安静,什么新消息都没有。
安稚先给符渊留了言,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在搜索框输入“九九八”。
app的小圈圈转啊转,转到安稚几乎失去耐心时,才终于恩赐了一行字:未找到编号九九八的直播间。
这是两年以来第一次,掸子失约,没有按时出现。
安稚点开消息栏,给符渊写了条消息,消息却一直显示未读。
安稚这次真的有点慌。
难道是因为没有观众,直播被停掉了?
安稚没有掸子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就算是包裹,都是先寄到app公司的地址,再由他们转寄的。
安稚给app管理员发了一封邮件,想问问九九八号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九九八号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掸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最关键的是,光球就像快熄火的马达,一天到晚没精打采。
安稚到处蹭猫撸,占遍附近所有家猫和流浪猫的便宜,有空时还去猫咖,也只能让光球回光返照式地挣扎片刻,一会儿就又蔫了。
有一天正在打工,安稚眼前一黑,“咚”地一头栽在了收银台上,把所有人吓个半死。
再恢复意识时,安稚做了个重大决定:
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继续等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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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努力修镜子的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