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影那日被秋氏打了巴掌,后来便又被绳子绑着手脚,扔在了昏暗潮湿的柴房里不见天日,将将傍晚的时候会有
丫鬟拿来残羹冷炙,胡乱粗鲁地往她嘴里强塞着喂她吃下。
娇娇的贵小姐这两日怕是泪都要流干了,她哪怕是昔日家族得罪权贵满门陨落,却也未曾受过这样凄凉悲惨的苦
楚。
然如今身在禇家屋檐之下,能依仗的姑丈又不在家中,对她下此狠手的又是她嫡亲姑母,无依无靠的她当真是求助
无门……
秋氏那怒不可遏的言语斥责极尽露骨侮辱,却已让早有揣测的她心如明镜,顿时心下无比懊恼,悔不该当初被姑丈
哄骗着行了男女情事,可再一想想若当时不从,只怕姑丈更是容不下她在禇府留下,哪里又有这些时日的锦衣华服
山珍海味……
云影不禁叹息起自己的命途多舛红颜薄幸,她自诩官宦人家出身,是金尊玉贵知书达礼的小姐命。
虽家道中落了却是瘦死的骆驼,她可也万万不想,不想被姑母差遣着草草嫁了那劳什子卖豆腐的贫苦商户。
可胳膊哪里拗得过大腿,她一介寄居女郎,哪里能违逆她这当家的姑母夫人?是以铜镜当前,娇美红妆如斯待嫁,
云影依旧不得开心欢颜,默默以泪洗面垂泣不语。
听了王媒婆推心致腹的一番话,云影也暗暗觉得有理,如今经外人一语,倒是惊醒了她这个梦中痴人。
秋氏恼她与姑丈不清不楚,心里怕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想来愿意将她这个娘家侄女嫁出门去已是手下留情
了,若是当真如这婆子所说,轻易地将她送到那烟花肮脏之地给发卖了,才真的是毁了她这娇娇小姐的终生。
云影点了点头,又擦了擦泪,轻轻地应了一声:“云儿这厢谢婆婆指点,这便不哭了。也是劳您给云儿打扮
了……”
说完乖乖地任王媒婆给她开面梳头,上妆时还亲自动手给自己敷粉涂脂,临了终于蒙上鸳鸯流苏红盖头,由王媒婆
搀着出了门。
最后在禇府门口上花轿前,云影不忘盈盈跪下:“云儿这厢拜别姑母,多日来承蒙姑母关照,云儿不胜感激。”
秋氏虽冷着脸子。却也淡淡地受了她的一拜。
碍于周围的邻居乡亲也来拜贺嫁亲大喜,甚至面上惺惺作态,强自笑了一声:“我当日出嫁前,云儿尚垂髫稚童,
今长成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姑母也没别的相送,粗浅给云儿你添个妆,姑母在这儿祝你们小两口珠联璧合举案齐眉……”秋氏平素最爱颜
面,现在邻里俱在鼻观鼻眼观眼实打实地瞧着,她倒也不好苛待了这个小浪蹄子。
拍了拍手示意下人送过来数十抬打开的红木箱子,打头的是两个装满珠宝首饰的妆奁盒子,接连是两箱金灿灿和银
闪闪的金元宝和银锭子,其余箱里装的东西也大多名贵非常。
这些本就是她早早给这个娘家侄女备下出嫁用的,结果出了那档子破事凉了她这个慈善姑母的心肝。
不过这劳什子破玩意儿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的,瞧着还碍眼的很,还不如一起陪着秋云影这贱人出嫁了去,也算眼
不见心不烦了。
秋氏心中算盘打的好,即便那筹备嫁妆的许多银钱打了水漂,可这对他们这豪富禇家却也算不得什么……
且这样一来,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了她禇府的滔天富贵,也姑且是圆了她和云影这小贱种的姑侄血脉之亲了!
云影即便蒙了盖头看不清楚,可听得围观众人的声声惊呼也晓得这添妆不菲,心中舒坦了些,又同秋氏装模作样地
依依惜别后,才由王媒婆陪着上了花轿,被四人晃晃悠悠地抬着离了禇府。
到得夫婿罗家,那里敲锣打鼓的正设宴俱欢,在宾客欢声笑语中,拜了天地高堂后,又是夫妻对拜。
这么一番礼成,王媒婆一手扯着新娘,一手扯着新郎,并至洞房。
王媒婆笑着说道:“娘子如此趣人,罗三也是趣物,只望以后恩恩爱爱,如鱼得水。生男育女,做起人家来,也不
枉我做媒一场。”
说着持云影上床,又与她将这大红鸳鸯锦被的被窝给熏的温暖奇香,道:“老婆子这也功成身退了,好让你俩小夫
妻趁着夜深无人做做好事,老婆子我可不来照管你俩了,且是洞房花烛,春宵一夜美美满满了……”
言毕王媒婆掩门而去,留下了这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儿。
坐在床边的云影忐忑不已,纤纤长指不停地绞着衣襟,好半晌终于被新郎倌用秤砣挑了盖头。
她偷偷抬眼一觑,这龙凤红烛燃的正好,烛火下的罗三一身红袍,衬得身高八尺丰健凛凛。
她又大着胆子往那脸面上瞧了一眼,只见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气宇不凡,果真真王媒婆所言不虚,这
罗三相公竟真的是个俊俏后生。
饶看这张脸,哪里看得出是做那卖豆腐的货郎,分明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也不逞多让……
哪有女子不爱俏郞君的,云影看了两眼心中也高兴起来。
不禁然间俏脸生晕,别过了脸低下了头,软声软语地唤了一声:“夫君安好,云儿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