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点头,“汤铭呢?”
林思摇摇头。
林思比划:你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后,我马上出城去寻汤铭了,那庄子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了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佃户。
意料之中的事,钟宛吐了一口气:“七成是躲了,三成是去黔安寻宣瑞了。”
林思比划:还好,这事儿被郁小王爷提前压下来了,汤铭就是去找王爷,也说不出什么来,皇上并没要追究的意思吧?
钟宛摇头:“没有,比起宣瑞,皇上更在意子宥。”
“宫里那个人呢?”钟宛轻声道,“我猜汤铭把他安排在了郁妃身边,查到是谁了吗?”
林思点头:查到了,是个老太监,叫汤钦。
钟宛嗤笑:“钦……还是他本家亲兄弟。”
林思打手语:郁妃如今很信任他。
钟宛哑然:“郁妃至于这么蠢吗?随便来了个老太监,就算有点小手段,她就把这人当心腹了?”
林思比划:自然不是,郁妃以为汤钦是郁王爷手中得力的人,娘家的人,她自然信任,如今她觉得汤钦已被自己收揽,就算这次没伤着你的筋骨,但事属意外,郁妃未必会迁怒他,大约还会很依仗汤钦。
“这事儿不太对啊。”钟宛道,“这汤钦若是汤铭埋在郁王爷那的暗桩……郁王爷这些年没查出他们的底细来?”
不等林思解释,钟宛说罢已经想明白了。
钟宛忍不住笑了一声,“郁妃……”
林思比划:是,汤钦根本不是什么郁王爷心腹,郁王爷也早就不记得还有汤钦这个人了。
钟宛坐下来,莞尔:“汤铭真是打的好算盘,让自己弟弟假做郁王爷心腹,再去接近郁妃,郁妃要背着郁王爷拉拢娘家的心腹,自然不敢伸张,反过来要替汤钦遮掩,这样……这个老太监倒是更安全了,且还能把郁妃当刀子,且……”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他故意让我知道了汤钦,也猜到我能查到汤钦在摆布郁妃,如此我更不会动他了。”
林思点头:若不是知道这个,若主人真的陷在了刑部,待我查到了汤铭有这个兄弟,怒火攻心下必然会回了四殿下那,借四殿下之手杀了汤钦,他最后还不忘给汤钦留一道护身符。
林思心头火难平,比划:汤铭这个老东西太聪明了,将来找出他来,马上宰了他。
钟宛一笑:“估计先寻不着他了。”
林思磨牙,打手语:挖地三尺,早晚找出来!
“不必。”钟宛眸子微动,轻声道,“想出气简单……把汤钦的事儿告诉郁赦就行。”
林思眨眨眼,没明白。
钟宛轻声问:“汤铭算无遗策,但这次的事是谁搅黄的?”
林思呆了下,比划:郁小王爷。
钟宛低声道:“我这次吃了汤铭的亏,是因为他知道我的软肋,知道我遇事会瞻前顾后,但郁赦就不一样了。”
“郁赦没有软肋,也不会被任何人掣肘,你猜,不知躲在何处的汤铭要是知道自己亲兄弟被郁赦攥在手心了,会如何?”
林思一怔,同钟宛对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心、急、如、焚。
钟宛笑了下:“这京中唯一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是郁赦。”
林思点头,憋不住想笑:郁小王爷不因为什么,可能只是一时不痛快,就会掀了汤钦的老底,汤铭日日忧心兄弟安危,日子怕不会好过。
“行事悖逆也有好处啊。”钟宛轻轻吐气,“这次也是我大意了……一心只想查子宥的事,汤铭抛出什么饵来我都吃,怪我。”
林思忙比划:这怎么是你的过失?明明是……
“没,我不是在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钟宛坐下来,淡淡道,“从他那知道了那么多子宥的过往……纵然进了刑部,我也是赚了。”
林思无言以对。
钟宛吩咐道:“没事儿别再来了,他府上的人身手都不错,别让他们误伤了你,出去后……”
钟宛轻声道:“先把汤钦的底细想办法让子宥知道,他如今有心同宣琼斗,这根钉子对他有大用。”
林思难言的看了钟宛一眼,比划:主人不怕我先去告诉宣璟?
钟宛坦然一笑。
林思心头一热,钟宛刚遭人背叛,这会儿还能如此信任他,显然是从未因为他和宣璟的事心生芥蒂过。
林思知道钟宛不爱矫情,没说什么肉麻话,比划:这事我做不难,但主人先不走吗?
“我走什么?”钟宛愕然,“我好不容易赖到他府上了,为什么要走?”
林思:……
林思跪下来磕了个头,转身去了。
第55章 一片丹心自有天鉴知
钟宛看着林思的背影, 叹口气。
林思隐了行踪后, 宣璟快把京中翻遍了, 明目张胆的挨个府邸搜人,誓要把林思抓回去,这其中要是没点什么暧昧心思, 打死钟宛也不信的,钟宛感叹,林思必然是不懂自己这种倒贴的苦处。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钟宛一天中大喜大悲, 这会儿也累了, 送走林思后合衣躺在床上,本想只是歇一歇, 但合上眼就睡着了。
钟宛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 居然做起梦来。
一会儿梦到在宫中做宣瑞伴读的时候,那时他同宣瑞之间毫无芥蒂, 每日同进同出,宣瑞整日跟在他身后,有人的时候叫他的名字, 没人的时候, 就管钟宛叫大哥。
一会儿又梦到宁王事变,自己被关在大牢里,日日被审问。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被郁赦接了出来,安置在了别院中,自己假借生病, 终于请来了自小照看自己的太医。
老太医将宁王从小照看到大,又先后照看了钟宛、宣瑞、双生胎,算是宁王府的亲信了。
宁王走后,老太医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太医院革了职,当日崇安帝正在清理宁王一派,老太医没丢了命已经算是万幸了,钟宛那会儿几次装病,都是为了见他,通过他联络宣瑞,联络史老太傅。
崇安帝虽留下了宣瑞,但他是宁王长子,他一天天的长大,不免要变成崇安帝的眼中刺。
本朝的亲王们,一些是在兄弟继位后留在京中当富贵王爷,一些是在成年后受封,凭着和皇帝的亲厚关系做个或富庶或倒霉的封地王。按例来说宣瑞哪头都不沾,他既不受宠,也没成年,但钟宛希望他能远走封地,封地不必多好,够远就行。
钟宛托太医问史老太傅,老太傅也觉得如此最好,也愿意替钟宛向皇帝求情,让皇帝早早的打发了宣瑞。
封王的旨意下来后,小钟宛彻底放下了心,觉得这算是尘埃落定了,他每天算着日子,盼着几个孩子早早离开京中。
再后来……
钟宛心口憋闷,在梦中长吁了一口气。
梦里,他听见老太医跟在他耳畔含恨私语。
“王爷怎么会投敌?!”
“郁王爷多年来一直在替皇帝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此人心思毒辣,此事必然同他有关。”
“事有蹊跷,是太凑巧了些,但谁知皇帝是不是突然想起当年险些未能继位的事,耿耿于怀,突然要下手……”
“王爷遭此大难,都是这些人在暗中安排……”
“几个孩子马上就能离京了,他们一走,京中再有什么事,都赖不到他们头上了。”
“你我皆深受宁王大恩,你难道不愿意替王爷报仇?”
“我为了王爷都甘愿赴死,你呢?王爷可是你的义父!若没有王爷,有你这些年的好日子?你能活到现在吗?”
“我知道你见不着郁王爷,但你不是日日能见到郁王爷世子吗?他对你……似乎并不设防。”
“郁赦是郁王爷唯一的嫡子,还有传言说他是皇帝私生的儿子,不管是不是,郁赦都是这两人命根子……”
“他没害宁王又如何?!他可怜,宁王的几个孩子就不可怜?幼子无辜,不一样要受牵连?”
“你这也要推诿?只要你做的干净,你自己的命也能保住!”
“这是药……”
“这是药……”
“这是药……”
钟宛额上沁出汗珠,想要醒过来,但梦魇纠缠着他,鬼魅一般的声音一直在他耳畔嘶哑:这是药。
“你本来不也要逃了这里吗?你让我替你准备文书,替你绘制前往黔安的地图,不就是为了逃了这里,去黔安吗?”
“反正是要走了,不用怕什么,走之前,把药下了,看着郁赦服下后再走……”
“这药发作的很慢,足够你逃了这里,待你出城后郁赦毒发,既报了仇,也不会连累到你自己。”
“他们就算要抓,天高海阔,你早就走了,抓谁去?”
“大不了,你先不要回黔安就是了,这些人将王爷戕害至此,你难道就不恨?”
“若不是安国长公主御下极严,想要毒杀郁赦难上加难,我自己就动手了!何必会来求你?”
“郁赦对你不设防,这是他活该。”
“别忘了宁王待你的情谊……”
“走之前,把药混进他的饭菜中,诱他服下,切记,切记……”
“出城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知道他毒发身亡的消息了……”
郁赦毒发身亡。
钟宛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里衣已被汗水浸透,暮色低垂,卧房里还没掌灯,钟宛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在哪儿。
钟宛掐了掐自己眉心,深呼吸了下,低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钟宛当日没下药。
也不对,他下了,只是不是老太医给他的那些,而是一点点蒙汗药。
走的那晚,钟宛趁郁赦不备,在郁赦的酒盅里撒了一点蒙汗药,被郁赦毫不设防的喝了下去。
钟宛每每想起那一晚还是觉得心惊,自己当时要是下的毒药呢?
小子宥对他没丝毫疑心,必然也会咽下去。
幸好,没下。
现在回想,老太医让钟宛下药的计划还算周密,但若真下了,后面的事怎么可能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