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与生俱来就携带了恐惧和不安的因子,谁也不知道在某个时刻,某种场合,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劫难。
纵然强大如帝王将相,谁又能保证臣下不谋反?亲信不发难?外敌不入侵?自己不被谋朝篡位?
凡俗百姓就不必说了,天灾人祸,经济不好,亲友重病,自己困顿……除了白痴,几乎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焦虑和难处。
谁在夜深人静的辗转反侧里没有渴望过一股无所不能的力量,告诉你:别怕,任何时候都有我呢。
可是,这话只是一个奇迹,一个理想。
这世界上,很少出现这样的力量——
每个人后来都明白了,这样的奇迹,也许从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前路多远,前路多长,都得自己一个人咬紧牙关走下去。
到后来,许多人甚至想都不敢这么想了。
初蕾,当然也无数次地渴望过这样的奇迹。
无数次劫难时刻,都这样渴望。
幸运的是,每一次,他居然都出现了。
从湔山之战,从万国大会,从西北大漠,从有熊山林……就算他偶尔会迟到,偶尔会来得晚一点,可是,他还是来了。
他每一次都来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这条命也是他给的。
若非他,自己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而现在,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登上万王之王的宝座,终于能让自己的理想有成功实现的一天。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连理想是何物也不清楚呢。
她很感激他。
她很崇拜他。
如果说之前的春梦里,这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那么,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体验。
她甚至在黑夜里,大睁着眼睛看他。
她凝视他。
她想确认——这一刻是真的。
她的手也悄然贴在他的胸口,没错,那是真的——他的心跳,热气,他的好闻的呼吸,他的这个人,他微微闭着的眼睛——她在黑夜里居然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还有他蓝色的头发。
那是他弱水飞度时,得到拯救的象征。
她悄悄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很好奇,她以前可从未见识过蓝色的头发,月光里,夕阳中,那蓝色的头发就像是会跳舞的海藻,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本身就成了一道绝妙的风景。
她抚摸的手往下,贴在他的眼皮上。
他忽然就笑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小家伙……”
她咯咯大笑:“我叫你装睡……我叫你装睡……”
他也大笑着翻身将她抱起来。
二人睡意全无。
她嘟嘟囔囔:“百里大人,你干嘛?”
他神神秘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漆黑的夜里,有淡淡的光芒。
只一眼,初蕾便屏住了呼吸。
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蓝光,幽幽的,淡淡的,温润柔和一点也不刺目,可是,你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淡蓝色的光芒里另有玄机:那是一簇簇海底的海藻、珊瑚、树木、落花,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无数的生命在里面流淌,活跃,各得其所,和睦相处……
那居然是一颗活生生的宝石。
宝石再是灵动再是无暇,可是,石头就是石头。
正因为石头是死的,所以,才叫石头。
宝石,也无非是石头的一种而已,无非更漂亮一点而已。
可这颗宝石却是活的,活生生的,活得你能看见里面的微观世界。
她好奇极了,再多看几眼,忽然看出了门道。
那根本不是一个宝石,那是一枚精巧到了极点的小玉瓶。
小玉瓶,就像一枚戒指。
他微笑着抓住她柔软的小手,轻轻将这小玉瓶形状的扳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面。
“初蕾,以后你对着这扳指喊我的名字,我随时都会出现。”
她眼里忽然热了。
心里也湿润了。
兜兜转转,千里万里,他竟然一直记得这事儿。
他的一双大手合在她的手上,声音很温柔:“初蕾,以后别再取下来了吧。”
她但觉那扳指有一种生长的力量,竟然如自动融合一般,牢牢地和无名指融为了一体,从此,再也不会滑落下来。
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弱得出奇:“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他也紧紧抱住她,如释重负。
眼前,还闪现当时的情形,她离开九黎之前,找到自己,威胁自己:你必须马上和青元夫人退婚!必须马上!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小人儿负气地将小玉瓶在自己面前砸碎时候的情形:你我之间,形同此瓶。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
就好像被人生生砸碎了一片心脏。
他也因此愤怒得出奇:此生此世,哪有人敢如此嚣张地诘难自己?
更何况,自己只是白衣天尊,根本并非她口里那个百里行暮。
她凭什么以百里行暮的态度和标准来衡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