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地,仿佛一个声音在周围徘徊:“你害死了百里行暮,你就偿命吧……”
百里行暮。
她不管不顾,没有丝毫的闪避。
白衣人的大掌,已经贴着她的头顶。
她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嗖”的一股杀气,从背后而来,狼牙棒发出耀眼的火花,径直扫在巨人的后背。
白衣人顾不得这偷袭,掌心依旧全力压在凫风初蕾头顶,可是,那火花却让凫风初蕾惊醒,她反手,一样东西便挥了出去。
白衣人的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白衣人本要得手,却忽然被打扰,其愤恨可想而知,立即转身,巨大的熊掌,当胸就往偷袭者身上砸去。
“小狼王当心……”
小狼王绝不迎战,一味闪避。
下一刻,金杖已经劈面打来,白衣人不得不后退一步,身形瞬间开始暴涨,竟变得比旁边的刺桐花树更加高大。
他的杀机,比凫风初蕾预料中更浓。
上一次的偷袭失败,不仅是因为蜀盗龙太过凶猛,还有他故意隐瞒的实力——他怕的绝非蜀盗龙,而是凫风初蕾幻变四面神影的可怕神力。
所以,那一次,只能算是他的一次试探。
这一次,才真正拿出了全部的本领。
他情知自己必须赶在凫风初蕾幻变之前便将她杀死——否则,死的便只能是自己!
幻变之后的她,一拳便能砸死一个巨人。
没有四面神影的幻变。
因为,这正是她心不在焉的时刻。
他见机不可失,心里一喜,手中利器抖落,就像一支笔直的利箭刺向她的喉头——就连武器也是她所熟悉的。
那是共工的水神戟。
眼看,水神戟便要刺破她的咽喉。
小狼王跳起来,狼牙棒劈头盖脸就像巨人身上砸去——可是,这威力无穷的狼牙棒只能扫在巨人的腿上而已,就像隔靴搔痒,他根本不理睬,随便一脚,小狼王便像纸鸢一般远远飞了出去。
水神戟,也飞了出去。
巨人的身形忽然暴缩。
月色下,一个摇晃的人影,一张惨淡的脸。
布布后退一步,一股鲜血便喷了出来。
凫风初蕾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小狼王,只见他正从十几丈开往摇摇欲坠地爬起来,很是狼狈不堪。
她的目光这才转向白衣人。
月色下,白衣人双目血红,仿佛对这一次的偷袭失手恼恨无比。
他的衣饰、发型、武器,甚至一举一动,都在刻意模仿百里行暮。
加上他师承而来的幻变之术,粗粗一看,和百里行暮竟有三四分相似。
可是,看仔细了,却毫无共同之处。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巨人,布布!
此时,水神戟就躺在他的脚下,他微微弯腰,本想伸手捡起来,可是,接触到凫风初蕾的目光,不由得后退一步。
“布布,究竟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
布布再退一步。
畏惧之心,再深一层。
此时,他已经完全清楚,纵然不幻变四面神影,自己也远远不是这个人类少女的敌手。
“上次放你离开,你却不识好歹,今天,只怕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凫风初蕾淡淡一笑:“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上次只是因为适逢我登基大典,我不想血染王冠,可今天就不同了。布布,你若是不说出背后主谋,你巨人一族,必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缩变之术了!”
布布瞪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却四周看了看。
四周,云淡风轻,除了狼狈不堪的小狼王正一瘸一拐走过来,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人影。
可是,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颗巨大的刺桐花树上面,锐利地寻找着什么。
好一会儿,一无所获。
“凫风初蕾,我自认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这才转向他。
也不知怎地,月色下看去,他的眉宇之间,居然颇有几分神似百里行暮。
她一怔,忽然想起,巨人一族,原来是同一类人种。
“布布,你把涯草藏在哪里?”
这次,轮到布布一怔。
“涯草?涯草在哪里?”
他四处张望,显得有点儿紧张,神情不似作伪。
可是,凫风初蕾却不为所动。
布布一直潜伏在金沙王城,穿衣打扮神似百里行暮,而且还特意拿上了水神戟,要说没人暗中指使他,那就真是见鬼了。
毕竟,有好几次,凫风初蕾是千真万确把他看成了百里行暮。
这只能说明,有人暗中在布布身上施展了什么迷魂术,若非她及时惊醒,好几次都差点丧命了。
尤其,布布刚刚动手之前,自己脑海里无意识飘来的怨毒之声“你害死百里行暮,你就必须偿命”——正是这句咒语,差点让自己送掉了性命。
除了涯草,这天下谁还能有如此厉害的迷魂术?
除了涯草,这天下又还有谁能把自己恨得如此厉害?
她上前一步:“涯草到底在哪里?”
布布还是双眼茫然:“涯草?我没见过涯草……不对,早在你屠杀防风国时,涯草就被你杀死了……”
他怒道:“大家都亲眼见到你杀死了变成一面镜子的涯草,你还故意装蒜?难道你已经忘了?”
此时,凫风初蕾距离他已经很近了。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香味——没有任何涯草迷药的味道。
涯草的迷魂术,全是靠着她提炼的各种媚香。
可是,布布身上居然一点味道也没有。
偏偏这时候,乌云将所有的月光星光彻底隐匿。
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忽然伸手不见五指。
布布,步步后退。
小狼王下意识地嘶吼:“凫风初蕾,你小心……”
巨人的一拳,生生击在刺桐花树的树干上。
古老的大树,瞬间震颤。
凫风初蕾飞身起来,金杖,横扫,刺桐花树,一片腥风血雨。
那金杖的速度何等之快?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金色圈子,瞬间将整颗刺桐笼罩,甚至诺大的广场都呈现出一团明晃晃的金色。
沉睡的飞鸟秋虫,惊惶而起。
就连沉睡醉汉,也一跃而起,茫然四顾。
但凡有一口——活气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可是,没有镜子,没有涯草,没有任何活体寄生生物。
远处的小狼王和布布都被这阵势惊呆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看到凫风初蕾出手。
布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这一掌,幸亏是落在树上。
他不知道若是落在了金杖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敬畏之心,终于根深蒂固。
他不由得后退,再次后退。
凫风初蕾干脆毫不客气,折身回来。
金杖抖落。
布布身上的白色长衫,瞬间七零八落。
布布万万想不到她有这样的举动,仓促后退一步,可已经迟了,身上白衣早已片片破烂,甚至红色马尾也瞬间散乱,被风一吹,原本翩翩公子一般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个乞丐一般。
小狼王若非被这声势震骇,早已笑出声来。
可此时,他看着布布惊慌的脸,一点也笑不出来。
凫风初蕾上下打量布布,直到确信他破烂的衣衫、头发下面,绝对没法隐藏任何妖异。
涯草,的确不在他身边。
可是,究竟是谁在冥冥之中驱使他?
这时候,晨曦初露,天已经亮了。
布布满脸的惊惶变成了满脸的茫然,一阵风来,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七零八落的衣衫,散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
头发的颜色,是褐色——绝对不是红色。
他眼里,甚至有稚气的少年人一般的不安,惊恐——原本,他也只是巨人一族的少年人而已。
此时,他看上去和百里行暮一点也不相似了。
她松一口气。
一缕朝阳冲破地平线,从刺桐花树下兜头洒下。
整个世界,忽然变成了火红的花海。
小狼王被这奇景惊呆了。
布布也下意识地抬头看着那颗刺桐花树。
朝阳,慢慢从树上流淌。
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在花树之间左右轻轻摇晃,色彩迷离,美轮美奂。
然后,这所有的五彩,全部落在一张脸上。
比清晨满树的红花更加绚烂。
小狼王看看她,又看看花树,喉头忽然一阵干涩,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一下渴得说不出话来。
布布也盯着她,恍若如梦初醒。
凫风初蕾的声音却又冷又快:“是谁让你装扮成百里行暮的样子?”
他的目光立即从她脸上移开,惊惧地盯着她手中金杖,再退一步。
“我……我一直崇拜百里大人……尤其是他教了我改变巨人体型的缩变之术后,我就更加崇拜他,所以,我……”
少年心性,总爱模仿偶像。
在他心目中,他是顶天立地第一大英雄,所以,便下意识模仿他:衣着、发型、甚至走路的姿势,以及说话的举止……
凫风初蕾盯着他手里的水神戟。
他警惕地再退一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百里大人时,百里大人送我的。”
那是他出师之礼。
他生怕凫风初蕾抢夺,立即将水神戟紧紧握住,再退一步,却没注意到已经退到刺桐花树面前,生生便撞了上去。
凫风初蕾还是淡淡地:“百里行暮最后一次,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一怔, 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百里行暮最后一次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百里大人要我终身不得与你为敌!”
小狼王哈哈大笑:“你这傻瓜,口口声声以百里大人为师,可是,却完全无视百里大人的训令。哈哈哈,表面看你还算老实憨厚,结果如此卑鄙无耻。布布,我要是你,干脆一头撞死在水神戟上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