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娘娘斜斜倚在贵妃榻上,葱兰般的手指时不时抬起,抚一抚身畔的一鼎玉麒麟雕像。
她如云般缎黑秀发向上绾起,用细桃木簪轻轻别在脑后;一身淡绿印花的常服,宽袖对襟长裙,腰间用白玉缎面绸布系着,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
她身上没有珠翠环绕,平淡雅致的仪容;更显得姿态婀娜,风情万种。
不过二十六七岁,她的眼睛有些空洞,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挡不住吱吱冒出的不胜烦忧;……全没有年轻少妇的简单随喜。中宫主位,操心劳神如她;深沉如同中年妇人。
“小叶子,秀女进了后宫,心里只能有圣上,再不能装别的男人!”娘娘朱唇亲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那些疯言疯语;……不过春闺寂寞的怀春曲,是做不得数的,以后切莫再提!自己心底的事,不能随意向人袒露。若被那心怀叵测的听去,再对你发难;哀家也保不了你!”
“是!娘娘菩萨心肠,上天厚德载物,保佑我朝江山永固!”娘娘信了她的故事,叶一枚心里暗喜。她的脸上呈现出悲悯之态;像是醐醍灌顶般,脸颊上挂着几颗晶莹泪珠;“娘娘用心良苦,婢女感恩在怀!娘娘千岁对婢子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如朱玉濯濯,洗去愁云惨淡,小叶子铭刻于心。”
“嗯,还不错;……”周娘娘呷了口茶;眼角余光扫她一眼,淡然道:“知道深浅就好。守好自己的心,别做糊涂事!”
“娘娘;……”叶一枚泪眼盈盈;惶恐,伤怀;还有一丝感激;“娘娘,您大人大量包容婢子的过失。婢女心里感怀!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娘娘请放心,那些疯话,让它烂在肚子里,我以后绝口不提!”
“嗯,地上凉,你且起来吧!”那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实在是招人疼惜;娘娘亦动了心,跟着淌了几滴泪。
她掏出丝帕,拭去脸颊的泪珠;轻声道:“何其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为一个‘情’字,却走了偏锋?……你记住,有些事,强求不来。你再大一些,也就没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宫廷内,君威不可测;……你冷落了圣上,再想回头,可千难万难。暂且来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婢女,并非故意冷落圣上;……婢女觉着,我年龄小,学识浅薄,资历不够;母家又势微,不可全然依靠,只能是藏拙,等待以后;……”
叶一枚眼角噙着泪,可怜巴巴杵在那。
她低下头来;“婢女有个不情之请;……婢女,没有别的要求。希望,能在娘娘跟前,做个跟班女史即可。”
“哦?……”她既有如此见识?娘娘眉头一挑;又道:“一入后宫深似海,多少女子想方设法,只为求君心一顾。你难道与别个不同?这样的标致美人,真就心如死灰,没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叶一枚垂首站立;“婢女……婢女不敢有别的想法;……只想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能够安身能躲避风雨。婢女求娘娘的庇护,让我能在后宫安然,就是天大的福分。不论娘娘收不收留,婢女先行谢过娘娘!”
她,不过十四五岁年龄;既有这样的想法和思虑?……果然,非一般的尤物可比!若能将她收在麾下,以后,再慢慢调遣调教她。
“你不愿侍君,我必不能强迫你。你的年龄尚小,中宫暂时也没有闲职。不如,你还回尚仪局,多学些本事;……做个女史,可保你衣食无忧。日后,你的一切,看你的造化了。”周娘娘赞许地点头,又道:“或者,你啥时候回心转意,还有别个心思,可及时来告之。”
“谢娘娘;……全凭娘娘做主,婢子安分度日,不敢有其他妄想!”
叶一枚回答得诚惶诚恐。
说完,她倒头便拜。她匆匆辞行出来,言多必失;……生怕自己多说,再惹得娘娘不高兴。
毕竟,叶一枚不过区区一婢女,中宫娘娘的心思,她怎能妄自揣摩?
……
叶一枚依然在尚仪局出入。每日,只管在倚翠阁勤练习,身子轻盈快如疾风。别人如何讥笑嘲讽她,她也只当没看见一样。
几天后,叶一枚住的皎兰居,突然红火了。
有黄门官前来宣旨。
上渝:
尚仪局秀女叶一枚;淑茂静闲懿恭,素雅博文通音律,动履珩璜之节。恭敬端庄,勤谨侍主,今晋为八品仙韶副使,以示褒奖。
叶一枚跪在地上,从黄门官手里接过圣旨。望着圣旨上的旨意,叶一枚心里嗨到飞起。
咚咚咚将,正八品乐官!这么说,中宫娘娘心里接纳了她?
也就是说,从今儿个起,我是有品阶的女官!以后,在宫里,不说横着走;但,至少泯然于很多人,名正言顺地做事。她在宫里,能昂首挺胸。
云曦和琼佩两个丫头更是喜不自禁。
“姑娘,正八品女官,在尚仪局里,姑娘能说上话了。”云曦抚摸着那烫金的圣旨;感喟道:“姑娘一路走来,付出了许多;……姑娘是有志气的人,不愿飞上枝头做凤凰。姑娘真是能耐;将步步生莲舞,演绎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博得圣上的喜爱;甚至,中宫娘娘也不吝惜……”
叶一枚与中宫常有走动,云曦是知道的。
“婢子有一事不明;……”琼佩服她,问道:“在御花园宴席上,圣上对姑娘青睐有加;……姑娘,你为何不予理睬呢?”
“你懂什么啊?……你当真以为,成为后宫宠儿是多幸运的事?”云曦瞥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姑娘年纪小,在宫里根基也不稳,平白无故受圣上荣宠,后宫娘娘们不得嫉妒死?……姑娘比不得家大业大有权势的大家。姑娘的做法,实在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之举。”
叶一枚不由一愣;真没想到,这云曦姑娘看问题很有见地;老道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