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老夫人不这么想了。
赵如熙的政治头脑是老夫人平生之仅见。不管现在赵如熙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平阳郡主的招揽,老夫人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而她的拒绝也绝对不会给家族惹祸。
她相信赵如熙。
至于朱氏,头脑更清醒,也更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
早在萧予月站起来之时,老夫人和朱氏就已立在了一旁。
这会儿老夫人上前一步,朝萧予月行了一礼道:“郡主惜怒。孩子不懂事,或许措辞不当,但她说的也是实情。枯木先生年纪大了,康府子孙和其他徒弟都忙于公事。唯有熙姐儿借地利关系能侍候左右。虽说在书院里学的那些东西重要,但我们也不期待她考个举人、进士回来。唯有画画,我们期望她能学有所成。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是要跟随在枯木先生身边的。”
萧予月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实在没想到绥平伯府老夫人竟然也会拒绝她。这破落绥平伯府,腰杆子何时这样硬了?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答应了?”她用冷厉的目光盯着赵如熙。
可赵如熙始终态度谦卑,低头垂目,萧予月任何表情她都看不见。
赵如熙福了福身,态度依然谦卑而恭敬:“郡主见谅。”
“好,很好。”萧予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我送送郡主。”赵如熙连忙在背后道。
她朝老夫人一眨眼,跟着萧予月出了门。尽管萧予月有意放慢脚步,但“不胜脚力”的赵如熙也只能远远堕在后面。但她依然坚持跟着,直到把萧予月送到大门处,望着她的马车驶离绥平伯府方才回来,在礼节上做足了功夫。
等赵如熙回到厅堂,一直关注此事的赵元勋早已坐到了厅堂里。
她一进门,三位长辈便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没事儿。”赵如熙笑着安慰他们道,“到时候我让师父在皇上面前解释一下。谨妃娘娘要名声,绝对不敢明着为难我的。”
“那背地里……”朱氏道。
“我不是教画画就是学画画,要不就在北宁书院上课,也没有什么事求到她们头上。除了白鹭庄和几个米粉铺子,也没有什么产业。她们想要背地里为难我,也不一定能找着机会。”
“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行事还是要万分小心。”赵元勋道。
“嗯,祖母、爹娘放心,我知道的。”赵如熙道,“倒是你们。年底了,各处邀约甚多,大大小小的宴会不少,到时候平阳郡主定然要在宴会上动手脚。我觉得,这些宴会,你们能不参加就不要去了吧。且忍耐一两年。一两年后,咱们必不要再受这种气。”
到时候,不光平阳郡主,便是谨妃和三皇子都要凉了。
“既如此,干脆我就装病吧。”老夫人开口道。
她要是受了风寒躺在床上,赵元勋、朱氏、赵如熙侍疾不能去参加宴会,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来。这个理由再好不过。
“这……不大好吧?”朱氏犹豫。
大年关的,老夫人装病,这总不大吉利。
老夫人摆手:“无妨,又不是没装过。装了那一次后,看看咱们府上,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了?我身子也比以前硬朗呢。”
以前没分家,糟心事不少,老夫人心头就没有松快的时候。
现在家中人口简单,事事顺遂,赵如熙还教了老夫人和赵元勋三人打太极拳,不说老夫人的身份,便是赵元勋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第417章 先下手为强
朱氏便没反对老夫人的做法,道:“今年因着熙姐儿的关系,没准许多宴会都会给咱们下帖子呢。娘您这一装病,可就去不了了。”
今年跟往年不同。往年上层圈子的邀请帖是绝对不会递到她们手里的。便是中层圈子的帖子,她们还得想方设法地去求,才能拿到几张。
今年别的不说,只说镇南王府开办的宴席,她们是铁定能参加的。
“以前去参加宴会,是为了府上孩子们的婚事。现在熙姐儿的婚事不用咱们操心,泰哥儿还小,不着急。”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手道。
见家人情绪稳定,而且已有了对策,赵如熙放下心来。
她道:“这事其实是北宁女子书院与京城女子书院之争,我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回去写封信给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
“去吧去吧,赶紧去。”老夫人道。
赵如熙也没回自己院子,进了偏厅,先吩咐下人去唤马胜过来,自己则提笔写了一封信,把刚才的情形都描述了一通。
当然,在措辞上,她美化了一下自己,并未说自己受不得平阳郡主的威胁,只说自己感念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的恩情,所以拒绝了平阳郡主的邀请。平阳郡主被拒绝后很生气,她和家人都感觉十分不安。
写好信,马胜也已等在门口了。
她先简单将事情跟马胜说了,叮嘱他道:“你到了北宁,先去女子书院找崔夫人,把事情跟崔夫人说了,再让她带你去找尚德长公主。送了信后估计进不了城门了,你就在北宁住下吧。”
“是。姑娘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办妥。”马胜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赵如熙又去了康府。
康时霖见小徒弟才回家没多久又过来了,不由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谨妃派人去找你了?”
赵如熙点头:“对,是平阳郡主去找的我。”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本来我不想得罪人,原打算答应去京城女子书院的。只是她态度太恶劣。我担心一旦去了那里,她以师长的名义命令我做一些没底限的事,咱们太过被动,便拒绝了她。”
康时霖开始也没想到这一茬儿。被赵如熙一说,他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你做得对,拒绝得好。”
他康时霖一生铮铮铁骨,清清白白,从不向人低头。
要是赵如熙进了京城女子书院,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小徒弟,他还得对谨妃和平阳郡主忍气吞气,那他老人家真要气死了。
想到这个,他又表扬了一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我已写信给尚德长公主,把事情跟她说了。这本就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就由她跟京城女子书院打官司去。我过来就是告知您一声,免得到时候皇上问起此事,您不清楚。”她道。
“不行。”康时霖却摇摇头,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进宫一趟,把事情跟皇上说说。”
“不用的,师父。”赵如熙连忙道,“我跟家人商议过了,我祖母说装病,到时候我跟家人都不参加宴会。想来谨妃和平阳郡主就想找我麻烦也找不着。时间一长,她们也不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等我再参加童生试后,这事应该就结束了。”
“得了吧。”康时霖瞪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告状就得抢先。等谨妃先吹个枕头风,就算我跟尚德两人一起告状,皇上也不一定偏向你了。到时候谨妃和平阳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岂不是要吃大亏?”
见赵如熙还想说话,康时霖一摆手,阻止了她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头,想让尚德长公主冲在前面,毕竟麻烦是她惹出来的。但她现在在北宁,想抢先进宫告状也来不及。你是我徒弟,我万没有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吃亏的道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走了。”
说着,他拿了下午画的那幅画,径直出了门,领着下人直奔宫门而去。
赵如熙心里一暖,再没劝阻师父。
康时霖之所以选择这时候进宫,也是有原因的。
萧圪在政事上还算勤勉,也独宠谨妃。但他身为男人,也需要有自己的娱乐。他常会在这个时候,留亲近的大臣一起吃饭,饭后吟诗作画下棋,直到宫门关闭才会放人离开。
他心里苦闷的时候,也常会在这时候找康时霖吐一吐苦水,闲聊一番。
所以康时霖这时候进宫去找萧圪,再合适不过了。
宫里,果然不出康时霖所料,此时萧圪留几个议事的大臣吃了饭,正叫太监把他的藏画拿出来,跟这些大臣一起欣赏。
听得太监来报,说康时霖求见,他还诧异地转头对吴怀寺道:“他老人家今天怎么想着进宫了?”又吩咐太监,“快传。”
想了想,他对几位大臣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要想看画,明日再来。”
康时霖并不喜欢当他跟父皇的树洞。所以如果他们不召见,他是不会主动跑到宫里来见他们的。除非有事。
今天不请自来,肯定是有事。
见吴怀寺也跟着大家一起行礼告辞,萧圪也没有留他,由他随着几个大臣一起离开了宫殿。
不一会儿,萧圪就看到康时霖严肃着一张脸进来,忙问道:“表叔,怎么了?”
康时霖也不跟他绕弯子,行了一礼道:“皇上,康时霖过了年,就六十有八,也没几年活头了,还请皇上允我将小徒弟留在身边。”
“呸呸,大年下的,说什么死啊活的。表叔您身体健康,定然长命百岁。”萧圪道。
说完这话,他才又问:“怎么回事?什么叫允你将小徒弟留在身边?谁跟你抢徒弟了?”
康时霖长叹一口气,把事情说了。
他道:“你也知道我喜欢清静,不喜欢麻烦。所以我才去了北宁。在那里,我跟北画一派的几人喝喝酒,聊聊天,切磋切磋画技,不知有多快活。知微虽忙于教画和念书,只要有空也会去我那里一趟,偶尔还蹭个饭什么的。我儿孙不争气,就喜欢这么个孩子,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也能多吃两碗饭。”
第418章 后下手遭殃
“可这孩子年考的时候考了第一名,平阳就跑到绥平伯府放了一通狠话,硬要逼知微去京城女子书院。皇上,这辈子我跟先皇和你都没提过什么要求。现在临老了,唯有喜欢这孩子。你能不能让平阳放过她,不要逼她到京城女子书院来?”
“胡闹。”萧圪果然很生气,立刻跟康时霖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跟她们说的。也绝不让她们去找你和知微的麻烦。”
他说“她们”而不是“她”,可见心里也是清楚平阳郡主此举,必然是得了谨妃的授意。
他跟谨妃过日子,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晚上有空了几乎都到谨妃那里去,自然十分了解谨妃的情况,连带着也十分了解平阳郡主的情况。
说得难听点,平阳郡主就是谨妃养的一条狗,叫她往东不敢往西,叫她往南不敢往北。十分听话。
知微是康时霖的徒弟,京城无人不晓。没有谨妃的授意,平阳郡主是绝对不会敢跑到绥平伯府强逼赵知微的。
想到这里,他又问:“你刚才说,知微年考时考了第一?她念书很厉害?”
康时霖点头:“可不是。那孩子年后开春就打算考童生试。这也是我来求你的原因。那孩子很不容易,基础不扎实,平时还那么忙。好在这孩子聪明,也十分勤勉,年考时考了第一。”
萧圪点点头,对谨妃和平阳郡主这么做的原因也清楚了。
谨妃跟尚德长公主向来不对付,从尚德手中抢一个优秀学生,于谨妃而言也是常规操作了。
尚德也是如此。如果有机会能让谨妃失了面子,或是能抢到学生,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对这种事,萧圪平时是不管的。他政务那么多,哪里管得了这种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事?只要没闹出事来,他也就随她们去了。
偏这一回惹的是康时霖的徒弟。
康时霖把手里的画轴打开,露出他下午画的那幅画来。
萧圪此生最喜欢的就是画,而且看着康时霖的画长大的。
画卷一打开,他就吃了一惊,问道:“表叔,你的画有突破了?”
康时霖不能突破的苦闷,他是知道的。
“今天下午画的。受知微画技的启发。”康时霖道。
萧圪连忙细看,果然在这幅画上的画法上找到了赵知微画法的一些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