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拜帖,粉紫色的封面,上面还手工雕刻了镂空的图案,显得极为精致;拿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幽香。
这明显是女人用的拜帖。
赵如熙狐疑地看了父亲一眼,把拜帖打开。
上面用娟秀的字写着两行字,落款是萧予月。
“这……”一看这个名字,赵如熙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赵元勋:“平阳郡主?她在哪儿?”
赵元勋点头:“在厅堂里,你祖母和你母亲正陪着她说话。”
他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自打听到女儿把政局分析得头头是道,看看女儿身边交往的那些人,再到知晓女儿的画拍出了天价,赵元勋就知道女儿早就站在了他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高度。
他自觉眼光、能力有限,不能给女儿帮助,早已不再对女儿的事指手划脚了。
虽然不知平阳郡主此来何事,但他相信女儿会处理好这些的,无需他多言。
“我知道了。爹,您赶紧回去吧。天冷,您咳嗽刚好,别再着凉了。”
赵元勋摆摆手:“你别管我,赶紧去处理你的事。”
赵如熙点头,领着青枫进了伯府。
“你先过去,就说我回来了,先回后院换身衣服再到大厅来,请郡主稍等。”她吩咐道。
青枫应声,跟赵如熙分开,去了大厅。赵如熙则回了后院,一面走一面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应对。
平阳郡主是皇上萧圪的堂妹,三十多岁年纪。
因其父康王早亡,没有什么权势,嫁的郡马也很一般,萧予月是个空有郡主头衔,却不怎么受人重视的人。
京城女子书院虽挂在谨妃名下,但谨妃一个囿于深宫的人,自然不可能出来打理书院。她跟尚德长公主一样,都是只挂着名头,唯有书院遇到大事才会拿个主意。
萧予月为了儿子的前程,这些年一直巴结着谨妃。谨妃拿到京城女子书院的管理权后,萧予月在一众竞争者中胜出,承担了替谨妃打理京城女子书院的重任。
她在书院的身份跟崔夫人差不多。
如今她忽然亲自上门,还不事先递拜帖,而是在这里等着。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赵如熙的年考成绩优异,她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来请赵如熙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的。
赵如熙换了衣服,去了前厅。
“平阳郡主,让您久等了,实在抱歉。”赵如熙一进去就恭敬地蹲身行了一个礼,态度极为真诚。
“快莫多礼。”萧予月站起来亲自扶了赵如熙起来,笑得十分和蔼亲切,“是我唐突,来得孟浪。也是我猛然看到年考中你的成绩十分耀眼,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才有了这失礼的举动,还望见谅。”
“郡主万莫这样说。”老夫人赶紧道,“您亲自登门,是我们的荣幸,岂有失礼一说?”
“正是。”赵如熙道,“郡主垂青,如熙之荣幸,惶恐之极。”
古人礼仪中,惯爱自我谦卑,自称“仆”都是常事。对方好歹是皇家人,以绥平伯府如今的地位,唯有放低一点姿态,才不显得失礼。
见赵如熙这态度,萧予月脸上的笑容便灿烂了几分。
“坐,咱们坐下说话。”她指着自己另一边下首的位置对赵如熙道。
等赵如熙坐了,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萧予月才道:“时辰不早,我就直说我来意了。”
“我看了你的年考试卷,字迹漂亮整洁,无一处错漏,阅卷的夫子都给了优上上。如此可见你才学出众,基础扎实。你也知道每年下面的书院都有一两个名额能直升京城女子书院。以你的成绩,想来年后我定然能在京城女子书院看到你。”
她看着赵如熙:“按理我无需跑这一趟,只需在年后等你入学便可。毕竟按道理说,你的户籍在京城,你本应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才对。只当初因你身世关系,入了北宁,现在完全可以凭借年考成绩,堂堂正正地入京城女子书院,你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也是看到试卷,爱才心切,这才冒然登门。知微你可不能拂了我的面子,让人笑话于我。”
说着,她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似的,用手帕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她又正色道:“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被京城女子书院录取了。新年一过,你便可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了。恭喜你。”
一听这番话,赵如熙就知道谨妃把京城女子书院交给萧予月打理,不无道理。
这女人是个厉害角色。刚才那番话,恩威并施,把说话的艺术表现到了极致。
自己要是拒绝入京城女子书院,既不合规矩,也不识抬举。这是完全只留一条路让她走呢。
第415章 拒绝
她站了起来,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得郡主垂青,如熙不知如何感激才好。京城女子书院,亦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因户籍所限,当初不能考京城女子书院,无缘做郡主的学生,如熙深以为憾。”
听到这话,萧予月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有谨妃娘娘在她身后站着,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没人敢拒绝。
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显露,赵如熙又道:“不过我师父在北宁女子书院做夫子,身为他的弟子,我自然要随侍左右。”
“另外皇上下旨令我教各地来的官吏画师画人像。为了不给大理寺和各地官府增加不必要的费用,学画的地点就放在了北宁,且在北宁女子书院对面。在学业和朝庭大事面前,自然是朝庭大事为重。所以我白天几乎都得呆在北宁。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从时间上来说实在做不到。”
“我以前并没有机会能系统地在夫子的教导下念书。如今能有机会坐在书院里聆听夫子的教导,如熙十分珍惜这个机会。教导各地官吏画画之余,偶有时间,如熙都会回书院去听课,或私下里去向夫子们请教。如熙年考能取得这点微末成绩,不是如熙聪明,而是抓紧一切机会向夫子学习的结果。”
她行了一礼:“所以如熙虽打心眼里希望能进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但因着这种种关系,还是只能遗憾错过。好在北宁女子书院是京城女子书院的下属书院。在北宁念书,也同样能聆听郡主教诲。这么一想,如熙心里也就没有遗憾了。”
老夫人和朱氏听到赵如熙这番话,心都提了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萧予月。
两人都在贵妇圈里混了一辈子,深知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二字。
尽管赵如熙这话说得极为真诚,理由也十分充分。但拒绝就是拒绝。像平阳郡主这种人,绝对不会体谅她的苦衷,只会因为她的拒绝心生恼恨。
果然就见萧予月变了脸色。
好在萧予月脸上的笑容虽然消失,但似乎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勃然大怒。
她神色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了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师父原就是我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你只需让他再回来便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她挤出一点笑容:“身为弟子,你也要为你师父的身体考虑不是?他老人家也是差不多七十的老人了。每日奔波在京城和北宁之间,身子骨哪里吃得消?京城女子书院离康府不远,免了他老人家的奔波之苦,岂不是好?”
“另外你说的没时间在京城念书之事也好办。你的情况我也了解过,你原先也是几乎不去书院的,一旬里大概也就去个一天半天的。如此你平时就自学,到了旬休日,再到京城女子书院来,我让夫子单独给你授课。”
“咱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可都是当代大儒,不是北宁那个小县城的夫子能比的。有这些夫子提点你,想来你的学业能更进一步。我说的这两个办法,完全解决了你的问题。你觉得如何?”
自打萧予月替谨妃打理书院以来,除了那几个王妃,其他人见了她无不奉承。
要是按她的脾气,赵如熙刚才拒绝的时候,她绝对甩手就走,之后再用各种手段好好整治绥平伯府和赵如熙。
赵如熙是康时霖的弟子又如何?康时霖除了跟皇上的那点交情,还有什么?
而论与皇上的交情,谁能与谨妃娘娘比?
但拍卖会上那幅拍出二万五千两银子高价的画,别人不知道画作者是谁,却瞒不过倍受皇上宠爱的谨妃娘娘。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赵如熙是康时霖的徒弟。她绘画强是应该的。
即便她画得好,画出了价值这样高的画,能在年底绘画大赛上拿第一名,也不是北宁女子书院的功劳,而是康时霖的功劳。她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绘画拿不到名次,至少还可以在琴、棋、书等其他方面夺冠。她们丝毫不输予北宁女子书院。
可现在,赵如熙不光画画画得好,还在年考中考了个成绩第一。居于第二的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不是比她差一点,而是差得很远。
这谨妃娘娘就不能不在意了。
京城女子书院里的夫子都是京城的大儒,可不是北宁那种小县城能比的。可他们教授出来的学生,却拍马都赶不上一个北宁女子书院的学生,这叫谨妃娘娘和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到时候尚德长公主不知在谨妃娘娘面前怎样耀武扬威呢。
绝逼不能忍。
所以谨妃娘娘听了她的禀报后,就嘱意她到绥平伯府来亲自邀请赵如熙,礼贤下士。
否则,她才不会纡尊降贵,跑到绥平伯府亲自招揽赵如熙呢。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拿出来哪个不比赵如熙有身份有地位?她用得着这样自降身份跑来邀请?
现在她也不是真让赵如熙到京城女子书院上课,只需要她挂上“京城女子书院学生”的名头而已。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早就甩手走人了。哪里还会放低姿态,在这里好声好气地跟赵如熙谈条件?
赵如熙早就做好了暂时忍耐、为了大局不得不接受邀请、到京城女子书院念书的心理准备。
可看萧予月这样子,虽登门拜访,也暂不发作。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满含威胁的语调,实在是让她心里不爽。
她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现在她还没成为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萧予月有求于她,就已是这样的态度。一旦她答应下来,让萧予月成为了她的夫子,萧予月借着“老师”的名头,还不定态度如何恶劣、提出什么过份要求呢。
她拒绝萧予月的要求,就是不尊师重道,会让自己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所以这京城女子书院是无论如何不能去了。
第416章 支持
她道:“我师父是去京城女子书院授课,还是去北宁授课,是他老人家的自由,可不是我这小徒弟能左右的。这半年来,我一再听师父说喜欢北宁那地方,他以后要常呆在北宁画院里画画。所以郡主的提议,多半是不成。郡主如不信,可遣人去问一问。”
说完这番话,她暗叹一口气。
她原来还想不因自己的事,让师父得罪谨妃。可她终是没做到。
萧予月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康时霖那老头儿,可不是个会给她面子的主儿。一旦他拒绝,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康时霖年纪那么大,想要个小徒弟侍候在近旁,难道她还能强逼着不允许不成?这事惹了康时霖不高兴,闹到皇上那里去,不说她自己,便是谨妃娘娘都落不得好。
她忽然亲自登门,就是想绕过康时霖,直接让赵如熙答应。她才不会派人询问,让康时霖有拒绝的机会。
既商量不成,她就只能威逼。
萧予月站起来逼近几步,站到赵如熙面前,冷冷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北宁,不愿意进京城女子书院,哪怕为此得罪谨妃娘娘和我也在所不惜?”
她把“谨妃娘娘”四个字咬得极重,一双眼眸直直盯着赵如熙,满是威胁的冷意。
赵如熙却半低着头,垂着眼,根本没看她。
听到这话,她露出惊慌地神色,连声否认道:“不不,郡主您误会了。如熙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因着师父和为朝庭教授画画之事,不能去。还请谨妃娘娘和郡主谅解。”
见赵如熙完全接收不到自己的威胁,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话语里却是半点不松口,萧予月气得七窍生烟。
她转头看向老夫人和朱氏,语气不善地道:“二位也是这么想的吗?”
要是半年前,老夫人自然不会让赵如熙这么胡闹。
谨妃娘娘这些年宠冠后宫。不说谨妃娘娘,便是打理京城女子书院多年的平阳郡主也不是绥平伯府能惹得起的。
另外能进京城女子书院念书,这对贵女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想当初赵如语考上京城女子书院,老夫人都觉得是绥平伯府兴旺之兆,还想大摆宴席以庆贺。后来被身世之谜所扰这才作罢。
现在京城女子书院的管理者平阳郡主亲自登门来邀请,这是怎样一种家族荣耀?开口拒绝绝对是不识好歹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