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怔怔的问他:“那怎么办?回山顶?”
“返回去。”他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说,“我们现在山坳里,如果山洪引起大的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的话,会很危险。”
他说完没有一秒的犹豫,抱起豆包朝来路跑去,同时紧紧拉住我的手。我看到他单手抱豆包有些吃力,甩开了他的手说:“我会跟得上,你不用拉我。”
在这种时候矫情什么的早跑到了九霄云外,我跟着他往爬,听到后面越来越多的惊呼声。
组织方有丰富的野外露营经营,工作人员跑到我们现在的身后,把那些已经淌进泥水里的人拉了出来。最后,无人员伤亡,但有一个家长的腿被落石砸重了。
工作人员随身带的简易单架,马上打开把那个家长放了上去。
到了现在,没有说抱怨的话,也没人质问组织者。这些意外在告知书里都有提醒,我们是自己选择过来的。何况,山洪高发期是在夏天,现在已经是秋末冬初了。
顾一笑头也不抬,抱着豆包冒雨朝前走着,时不时他会停下来看看我跟上没有。
终于到了半途一处安全干燥的山洞,组织者把我们带了进去,同时用卫星电话向外求救了。
孩子们有点惊慌失措,但是家长们在这种环境里居然都很淡定,各自安慰了孩子以后,看着天等雨停。
我看得有些惊讶问顾一笑:“其实不危险,几年遇不到这么一次,我们运气好,碰到了。而他们这些人,这点处变能力还是有的。”
因为没有抱怨,没有胡闹,局面很冷静淡定。
一个小时以后,外面传来了消息,说是今天突发山洪,导致路断了。现在十没停,我们根本不可能沿这条路下山,现在面临的选择是,要么留在这里过夜,要么冒雨翻过今天上午我们爬上去的那个山顶,走另一条路下去。会有人在那边接应我们。
大家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冒雨赶山路太过危险,所以最好的决定是留在这里过夜。
组织方的工作人员出去了几名,他们要冒雨去山顶和接应的人汇合,拿到今天晚上露营山洞要用的物资。当这中间的几个爸爸知道他们去干什么时,自告奋勇说要去帮忙。
我也看得出来,这么多人需要的物资,单凭这几个工作人员肯定是拿不回来的。
顾一笑担心的看了看我说:“这个山洞又大又安全,你在这里等着,我也去拿。”
“太危险了。”我的话脱口而出。
他笑了笑,按着我的肩膀说:“没事,他们都比较专业,如果今天晚上想睡得好一点,我们必须齐心协力。主要是因为有孩子,否则咱们的选择肯定是冒雨绕道下山。”
说完,他又蹲下身子对豆包说:“豆包,顾叔叔去山顶拿今天晚上咱们用的帐篷防潮垫,吃的和用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好吗?”
豆包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问:“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你是小小男子汉。”顾一笑对他说。
其实我看到豆包有些惊恐的表情马上心疼了,不想让顾一笑说这些话。他给我使了眼色,把话说完,但是豆包还在犹豫,他对自己不信任。
顾一笑指了指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家说:“你看,周叔叔家的小弟弟比你还小八个月,不也一样照顾着妈妈吗?他还主动让爸爸去帮叔叔们搬东西。”
豆包看到那边的小弟弟确实在陪着妈妈,他的爸爸已经走到洞口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会的,顾叔叔放心。”
顾一笑曾经和我说过,对豆包要有男子汉教育,不要把他教得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但是我下不去手。
顾一笑最后看了我一眼,和大家一起冲进了雨幕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私下谈话
我一直都知道顾一笑在做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很多事发生都发生了,再用什么措施似乎也不能弥补。
他对豆包越是用心,我心里越是别扭,越是纠结。
我不知道自己说服自己接受他或者不接受他,他的举动作为让我又一次陷入两难境地。
豆包就在我身边的石头上坐着,看到顾一笑一行人走得看不到了,抬头对我说:“妈妈,顾叔叔不会有危险吧?”
他亲身经历过敦煌的事件,知道什么是危险。
“不会,他们人多,领队的又是很有经验的人,而且发山洪的时候是可以向山上走的,越高越安全,当然要注意雷击。”我对豆包笑了笑说。
豆包转头盯着雨,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很突然的说:“妈妈,顾叔叔挺好的。”
现在孩子的早熟,让人出乎意料。我知道,这些观点都是他最近和小朋友们聊天听来的。
他们班现在有三个离异家庭的孩子,感觉还都挺阳光。
“是啊,挺好的。”我说。
豆包犹豫了一下又说:“那你和顾叔叔是不是能和好了?”
我又一次被他的话惊到了,回头问他:“你不是希望我和爸爸和好吗?”
“我看来,你和爸爸好像不可能了,但是你和顾叔叔好像还有可能。”豆包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说,“对不对,妈妈?”
“不对,一边呆着去。这件事,我们都讨论过一次了,所以以后不要再提了。”我语气严厉了一些。
豆包马上不乐意了,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对我说:“妈妈,你前一段时间才我说,要和我做朋友的。既然做朋友,就没有不能讨论的事。”
这小子,一句话把我堵得死死的。
我当时是这样说了,因为他那段时间就像有自闭一样,不爱说话,不爱吃东西,甚至做事也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没想到的是,他把这话放心上了。
他这样一问,我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对于孩子,我们都擅长临时发挥,说出去的话很快就会在事情好转以后收回。
想到这里,我再看到他期待的小眼神不忿的小眼神就有点心软了。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那妈妈说实话,我知道顾一笑对你好,也知道他对我好。但是,他原来欺骗过妈妈,利用过妈妈,你说这要怎么算?”
豆包不了解我和顾一笑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他听到我的话以后明显的一怔,缓缓低下头去不说话了。我以为说服了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旁边有其他家长拿出零食给孩子们分,递给我时我站起来说了谢谢。
“豆包,饿吗?”我把零食递给了他。
他看我一眼,接过能量棒对我说:“妈妈,知错能改难道不行吗?”
同样的问题,他问过我三次了。我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没办法再继续解释,只好笑了笑对他说了一句极其敷衍的话:“等你长大就懂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逐渐暗下来。
在这个山洞里等着的大部分都是妈妈和孩子,天彻底一黑,是有点吓人。
有一个妈妈提议我们轮流开一个手机屏幕照明,大家都同意了,然后一部手机亮了起来。
这时我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这里是没信号的。刚才工作人员和外面通话,也是跑到洞外面用的卫星电话。
孩子们很安静,妈妈们开始出现焦躁的情绪了,有人问:“现在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到他们,至少能知道我们还需要等多久。”
有一个爸爸说他出去打电话,话音一落,那个爸爸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在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手机是唯一的光源,只不过那点光太微弱,像萤火虫一样的亮光。
有孩子们要上厕所,有要喝水的,慢慢的,洞里被焦躁情绪弥漫了。
那个出去打电话的爸爸一身雨水回来了说已经联系到去拿物资的人了,不过,现在他们才刚刚接上头,正准备往回返回。现在山那边不下雨了,估计这边可能马上也要停。
我们在山洞里已经待了两个小时,孩子们的耐心用完了。
豆包算是安静的,窝在我怀里发一会儿呆,聊一会儿天。
然后他在我彻底忘记刚才讨论的话题以后,突然对我说:“妈妈,我觉得犯错以后知道改正,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说得格外郑重其事,我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你还在想这个?”我问。
豆包从我怀里挣了出去,坐直身体对我说:“顾叔叔在沙漠的时候,救过我,在北京带我玩,去的都是我没去过的地方。刚才他还愿意冒雨去给我拿今天晚上过夜用的东西,我觉得他挺好的。”
豆包的总结是很笼统的,但是说的都是他经历过的事实。
他看到我还是不说话,有些生气的嘟起小嘴说:“爸爸都没做过这些。”
这句话,他是用抱怨的语气说出来的。
我听到耳朵里,却如同惊雷。忽然间,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对顾一笑要求太高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单纯的爱人,单纯的感情……可是,在这个社会里,这两样东西还能单纯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他不会对我示好。如果他什么都不是,我不可能和他走得那么近。
直到此时,因为豆包的话,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从一开始我们都是抱着功利心认识的。
我不说话,因为说不出来,心里就像涌进去一锅开水。
豆包大概也把心里的话说完了,不再和我说话,低头一片一片吃着薯片。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爸爸走出去打电话,了解山上的情况。他进来以后说,雨势变小了,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但是就在他站在洞口和我们说话时,他的手机忽然亮了,他马上看过去,是有电话进来。
“领队的电话。”他说着接通了。
不到一分钟,他挂断了电话,问我们这一群人道:“谁是陶然?”
我听到有人在这个时候喊我的名字,就像凭空响起一道炸雷,马上站起来说,是我。
他对我说:“顾一笑被落石砸中,现在昏迷不醒。他们已经派另外的人从另一条山路送他下山了,让我和你说一下。”
豆包的担心成了事实,他红了眼睛,跑到了山洞门口想要出去。
我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那人拦住了豆包,我才清醒过来,快走几步去把豆包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