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无名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他隐瞒了二十余年的真实面容。
梅子衿那里会不明白他的打算,神情一震,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拦住他,毕竟战场凶险,楚泽更是阴险难对付。
他不想看到他去冒险。
若是他死在了这里,母亲与定国侯府还能有他在……
可是,不容他开口,无名已异常决然的向他伸手,冷声道:“把银枪给我。”
“无名,你……”
“若不想潼古关失守,不想大晋落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看着梅子衿迟疑的样子,无名深邃的眸光闪过灰暗,嘲讽讥诮道:“你们梅家不是最讲国之大义吗?为了家国,可能将自己的儿子亲自诛杀,怎么到了此时又舍不得了?还是说,你担心我赢不了楚泽,有污你的身份名字?!”
而对无名的激怒挖苦,梅子衿心里却越发的心痛他。
自从知道无名的存在,和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后,梅子衿心里一直五味杂陈,想办法去寻找过他,可又不知道他心中是否放下对侯府的仇恨,更不敢枉自去打扰他的生活,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回到侯府……
而这段日子以来,每次从陆霖那时得知水卿卿的消息,都会听到他的名字。
陆霖他们只知道他是水卿卿的侍卫无名,却不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可梅子衿知道,每每听到他,心里都是伤感又难受。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他会出面来救自己……
做为兄长,他不想看到无名去战场上送死,可是想着大晋无数的百姓,还有正在沐血奋战的将士们,他满腔的鲜血翻涌沸腾,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下。
下一刻,他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亲手系到了无名的身上,将腰间象征他身份的玉牌,甚至是统管三军的虎符,一并交到了无名的手里。
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无名全身剧烈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
最后,梅子衿将伴随了十几年沙战征战的银枪递到了无名的手里,沉声道:“你本就是梅家男儿,梅家男儿都有肩负大晋安宁的重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你拿着这柄银枪,带领三军做战——不可退缩,无所畏惧,只能赢不可败,因为你是梅家人!”
梅子衿铁骨铮铮的话语,特别是那句‘梅家男儿’让无名心酸无比,眸子里不禁泛起泪光。
下一刻,握银枪的手一紧,无名别过头,硬着喉咙坚定道:“你放心,我答应郡主,会救你出城,所以,这一场大战,大晋一定要赢。”
听到无名提到水卿卿,梅子衿心口一颤,瞬间激动起来:“她……她还活着?!”
无名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郡主与昀儿都好好的,他们都在城外没有离开,等着大晋大获全胜,重开城门。”
说罢,再不去理会一脸欢喜的梅子衿,转身朝着来路奔去。
身后,梅子衿的声音切切传来:“记住,攻他下盘,下盘是他的软肋!”
无名身子微微一顿,下一刻身影已是消失在了不见。片刻后,他提着银枪如从天而降般,再次出现在了楚泽的面前。
彼时,楚泽正派人四处搜寻突然被救走的梅子衿,所以陡然见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梅子衿’,惊得连退三步。
而三石与大晋的将士们见到他们的主帅梅子衿沐血重新杀回来,萎靡伤痛的心瞬间振奋,砍下去的刀都有力了三分。
回过神来的楚泽,看着重新回来的梅子衿,总感觉那里不对劲,但明明面容一模一样,身上的装束也一样,不由冷声嘲讽道:“像个缩头乌龟般的逃走,怎么又爬回来了?”
无名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猖狂的男子,不耐烦的冷嗤道:“像个婆娘一样,废话真多!”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银枪在空中划出优美却凌厉的弧度,与梅子衿动作如出一辙。
下一刻,银枪化身出水的蛟龙,往楚泽凌厉攻去。
受他所激,楚泽再次狂躁起来,手中的黄金戟也是如暴风骤雨般的朝无名袭来。
银枪与黄金戟再次在空中相遇,发出刺耳的金鸣声,更是擦出亮眼的火花。
无名的武艺比梅子衿稍逊一些,之前几次刺杀都败在了梅子衿的手里,但与楚泽却正好势均力敌。
而且,无名在轻功上很有造诣,所以在与银枪的配合下,再谨记着梅子衿的提示,专攻楚泽的下盘,竟是很快就占了上风,打得楚泽慌了心神。
他暗忖,梅子衿之前与他交战时,明明身受重伤,力不从心,怎么转眼就恢复了体力,又像以前一般难以对付了?
虽然无名使出的枪法与梅子衿招式一样,还熟知楚泽的弱点,两人还有一模一样的面容,甚至连眸光里的寒意都是一样,但狡猾的楚泽却已明白过来——眼前之人不是梅子衿,而是另有他人。
那么,既然不是梅子衿,为何与他又长着一样的面容,连身高背影,甚至枪法都一样?!
眼前同自己交手之人到底上谁?
心神慌乱间,楚泽手上的动作不觉也慢了下来。
见此,无名却是毫不停歇的把握时机,闪着寒光的枪头准确无误的刺进了楚泽的大腿,让他闷哼一声,拄着戟连退了好几步。
大腿上血液如注,楚泽狂妄的脸上苍白了几分,眸光凶狠如狼的死死盯着无名,咬牙恨道:“你不是梅子衿,你到底是谁?”
见他识破自己,无名并不慌乱,勾唇冷冷笑道:“关门打狗——你既是狗,管谁打你呢,好好受着就成!”
说罢,手中的银枪如灵蛇出洞,朝着楚泽胸口刺去。
楚泽连忙挥戟去挡,谁知道,无名虚晃一枪,枪头却是突然对着他的另一条大腿刺去,将他的另一条大腿也刺穿了。
楚泽两条腿都受伤,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无名眸光狠戾,手中的银枪并不做停歇,要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面白如鬼的楚泽,惊恐的看着向自己脖子上刺来的银枪,连忙抬手去挡,手臂被生生划开成两半,深可见骨,邪魅的脸上也从眉头至脸颊,被无名手中的银枪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可无名并不手软,他深知此番若不能要楚泽的性命,只会留下无穷的后患,所以手起枪落,赶在楚方大将前来相救之前,将枪头插进了楚泽的胸口……
楚泽一死,大楚大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除了少数逃出关口,大部人被大晋斩杀掉……
如此,鏖战了一日一夜的潼古关大战,终是以大楚大败而告终。
而大楚此战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灭,连主帅楚泽都当胸被刺死,他的部下带着他的尸身逃离出关,一路丢兵弃甲,不敢停歇的逃出大晋地界……
如此,边关沦陷的十座城池,一夕间重回大晋之手。
而鏖战半年的边关大战终于以大晋完胜,熄下战火……
消息传到京城,举国同欢。
晋明帝更是龙心大悦,病也好了,亲率文武百官,至城外亲自相迎梅子衿与三军归京。
可众人翘首以盼中,却并没有等到梅子衿。
梅子衿没有回京城领赏,让陈子津带着三军回京领赏,只让陈子津给他带回了给晋明帝的奏折。
梅子衿在奏折中向晋明帝请旨,原为大晋镇守边关,不再回京。
得此消息,不止侯老夫人与侯府一众女眷伤心失望,乐宜公主更是心碎,知道他是为了水卿卿留在边关不愿意回去。
可是,他们还有婚约在身,乐宜公主岂能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而侯老夫人更是着急担心,梅子衿至今膝下没有一个子嗣,若是再放任他在边关不归家,只怕定国侯府要断绝香火了。
所以,侯老夫人跪求晋明帝驳了梅子衿的旨意,乐宜公主也出面求晋明帝定下他们的婚期,召梅子衿回京完婚……
第110章 边关生活
潼古关一战,虽然最后大晋转败为胜,并以一战扭转战局,大获全胜,但梅子衿在此役中却是差点丢掉性命。
大楚大败后逃出关后,潼古关被封死的城门终是重新打开,潼古关也从地狱重回人间。
因潼古关已沦为一片废墟,重建尚需时日,城内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譬如满街的尸体,在这样的炎夏,都要尽快埋坑处置。
潼古关无法居住,封死的城门打开后,重伤的梅子衿,被送往漳城救治。
而无名,在楚军大败逃离后,就将银枪,还有虎符玉牌还给了梅子衿,赶在城门打开之前,从城楼上下去,将紫龙玉钰还给了焦急等待的水卿卿后,告诉她大晋胜了,梅子衿也还活着的消息后,就与刘茵离开了。
看着默默离开的无名,水卿卿心里生出了心痛与不舍,不禁追上前去,“你们要去哪里?”
刘茵正要回她,无名抢在她前面冷冷道:“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无名不想让水卿卿知道他们回京城去找李宥寻仇的事,他静静的看着她,按下心中的不舍与伤痛,沉声道:“此处一别,或许此生都不会再相见,郡主多保重!”
水卿卿看出了无名对她的隐瞒,心里酸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轻声道:“你们也多保重。”
刘茵上了马车,无名落后半步,临上马车前,再次回头看了眼水卿卿,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水卿卿在看到他放下仇恨在潼古关救下梅子衿,挽救了战局,心里对他感激的同时,更是生起欣慰,迟疑片刻,在无名踏上马车前终是再次唤住他,鼓起勇气道:“无名,若是有机会再回京城,你……你能去侯府看看老夫人吗?”
此言一出,无名全身轻轻一颤,回头眸光深沉的看着她。
水卿卿握紧手中的东西,继续劝道:“侯老夫人一直在四处寻你,不论怎么说,你都是她的儿子,老夫人心中都舍不得你,当年之事只怕老夫人也有不得已之处,所以……”
“所以你就以为我放下仇恨会原谅她?!”
冷冷打断她的话,无名冷声道:“我今日出手救梅子衿,并不是代表我放下仇恨原谅了梅家的人。只是在国难面前,我暂时放下心中的私仇而已……”
说罢,无名再不做停留,折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水卿卿双手无力垂下——
她原以为无名愿意主动出面救梅子衿,代表他放下了积存二十年仇恨,所以她才会试着劝他回京城后去看看侯老夫人。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那里面是拿白绢包裹碰上的一截小拇指。
原以为无名放下仇恨,水卿卿想借此机会将它还给他,可最终,听了他最后的话,她却没有勇气将它还给他……
无名离开后不久,封死的城门终于打开,身负重伤的梅子衿被送往漳城救治,陆霖带着水卿卿与昀儿喜儿一同前去漳城。
梅子衿本就重伤未愈,此次强行与楚泽对战后,更是将一身刚结痂的伤口生生再次撕裂开来,并被楚泽又重伤了几处,所以,拼着一口气等到大晋获胜后,人也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直到三日后才再次苏醒。
醒来后,梅子衿看着守在身边的水卿卿,看着那熟悉的眉眼,闻着她身上轻淡的薄荷香,他好像做梦一样。
曾几何时,当他下令封城时,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与大楚决一死战,所以根本没想到能再活着见到水卿卿。
艰难的拉过她的手,梅子衿看着一脸憔悴担心的水卿卿,嘶哑着嗓子心痛道:“你们……都没事吧?”
见他醒来,水卿卿高悬了整整三日的心才安稳落了地,握紧他的手苦涩笑道:“我们大家都很好……侯爷安心养伤,不要为我们担心。”
说罢,让小喜将昀儿抱到床边给他看。
待看到昀儿与她都安然无恙,梅子衿也终是放下心来。
眸光从床前等人身上扫过,陆霖三石他们都在,却没有看到无名的身影。
梅子衿眸光一暗,不由看向水卿卿,神情带着一丝希翼,语气也难掩迫切:“他呢?”
从他眸光在屋子里四处找人开始,水卿卿就知道,他找的人是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