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完成任务,犹自恨得牙痒。回到上房,听见蔡国栋在屋子里和陈氏说话,特意走到帘子外道:“夫人,奴婢来回话。”
听见陈氏唤了,便进去笑道:“奴婢奉了夫人的命令,带了春和轩、花满楼的女师傅们去给小姐们量衣选料选首饰样子,几位小姐们都极喜欢,说是晚饭过来请安要给老爷和夫人磕头。”
蔡国栋听了也高兴,陈氏微微一笑:“都选到自己喜欢的了?说给我听听她们都选了些什么?”
金簪欲言又止。
陈氏皱眉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好不烦人。”
金簪立刻跪下去哭道:“夫人,奴婢不会办事儿。得罪四小姐了。”
陈氏暗想,金簪素来伶俐,怎可能做错了事还特意撞到刀口上来?想必是另有隐情。觑了蔡国栋一眼,见蔡国栋面无表情,便作势怒道:“快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金簪哭着把明姿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又道:“奴婢想来是哪里没做好,让四小姐不快活,四小姐才会这般生气,夫人责罚奴婢吧。”
蔡国栋淡淡地道:“既然她说她的衣服首饰穿不完,用不完,那便罢了。将她那份折到她几个姐妹身上去,做点好的。”
陈氏挥手让金簪退下,低声道:“老爷,小孩子难免糊涂。四丫头历来脾气都不怎么好,爱钻牛角尖,又刚刚遇上这事儿,罢了,妾身亲自去劝劝她吧。到那日人人都穿新衣,带新花,独留她一人,那可怎么行?只怕是又要闹了。”
蔡国栋冷笑:“现在你我将就她,将来谁将就她?去了婆家婆家也将就她?就按我说的办!以后早晚都要她来给你行礼问安,若是不来,便请家法,你管不下,我来管。”
却说明姿苦苦等待蔡光仪来看她,心想着,等他来了,二人好生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自己不能去看姨娘,可以让他去,再让他去求求蔡国栋。
谁知等到天黑也不见蔡光仪来,不由焦躁万分,冲着雪英发火:“我让你送信去给三公子,你送去了吗?”
雪英吓得胆战心惊:“送了的,送了的,奴婢亲自和三公子身边的松明说了的。您再等等看,也许是三公子他有事儿呢?稍后就来了。”
明姿无奈,也只得相信她的话。眼看就要到亥时,内院就要落锁,仍不见蔡光仪来,不由大失所望,又怀疑是雪英敷衍她,骗了她,抓起茶杯就朝雪英砸去,骂道:“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看见我倒霉就敷衍我了是不是?踩低捧高的狗东西!”
雪英和雪梨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垂着头,几个小丫头挤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出,任凭她叫骂。忽听有人来敲门,雪梨松了口气,忙道:“一定是三公子来了,奴婢去开门。”
明姿“呼”地一下站起来,又想到蔡光仪这时候才来,便又撅着嘴坐下,恨恨地瞪着门口,只等蔡光仪进来就要撒娇发蛮。谁知只听见雪梨在门口轻声和人说了几句话,便没了声息,忙疑惑地道:“怎么回事?”
雪梨小心翼翼地道:“三公子说,他这些天都有事情不能过来瞧您。您若是没事的时候,记得多去上房给老爷夫人请安问好,和小姐们一处读书绣花,莫要使小性子。”
明姿一声尖叫起来:“他真是这么说的?谁来传的信?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说?”不等雪梨伸手去拉她,她已经“蹬蹬蹬”跑出去追送信的那个人去了。
雪梨嘴唇雪白的看着雪英:“快!送信的是五小姐那边的小丫头。”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明姿的打骂声和小丫头的哭喊求饶声。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几乎想一头碰死算了。
陈氏才刚睡下,余婆子在外间低声道:“夫人,琼华院里闹起来了。”
陈氏连忙披衣坐起:“怎么回事?”
余婆子道:“四小姐打骂五小姐的一个小丫头,五小姐问了几句,发生了争执,四小姐就把她给推到地上去了,五小姐的手肘都磕破皮了。”
陈氏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老爷今日不是歇在四姨娘那里的么?有人去报了没?”
余婆子笑了一笑:“有的,老爷四姨娘都已经去琼华院了。左右也没人来夫人这里禀报,夫人快睡吧。”
第二日,明姿不曾出现。四姨娘趾高气昂地拉着明珮来给陈氏请安,所有人等都明白明姿一定又挨蔡国栋的骂了。
转眼就到了明菲生日那一天。早上起来,花婆子就和娇桃一起帮明菲穿上淡青色罗纹窄袖衫子配大红蹙金半臂,系同色烟罗裙,摘下了长命小金锁,换戴一个八宝璎珞项圈,耳边垂着两颗水滴状的金镶南珠耳坠,梳了个小流云髻,压一朵粉紫芙蓉花配几只金玉珠花。拉着左看右看,方满意地点头,笑着喊新进的两个分别叫做丹霞、白露的二等丫鬟过来瞧:“三小姐是不是是个小美人了?”
丹霞和白露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纷纷笑着拍手:“是呀,是呀,小姐可真美。”
明菲对着昏黄的镜子照了照,心里觉得很满意,笑道:“像只花蝴蝶。”
花婆子夸张地笑:“乱说!蝴蝶哪有您好看!”
明菲脸热了热,娇嗔地打了花婆子一下,道:“妈妈今早嘴上像抹了蜜似的,是要赏钱呢吧?”
话音未落,花婆子就福了下去,娇桃、丹霞、白露、叶儿、梅子,以及外面两个粗使婆子都跪了下来,齐齐笑道:“三小姐真是聪明,真是说到奴婢们的心坎里去了。祝三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今天可以说是她来后最开心的一天,明菲笑得成了一朵喇叭花,却故意道:“都起来吧,说得我像个老婆婆似的。”
花婆子笑道:“莫非三小姐嫌咱们的吉祥话说得不好,舍不得打赏?那你们再想几句?”
叶儿“哎”了一声,为难地道:“可是奴婢只会这几句。”
众人笑了起来,明菲亲自从匣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赏了花婆子和娇桃每人二两银子,四个小丫头每人一两银子,粗使婆子每人五钱银子,笑道:“我是个没钱的,好歹去买点果子吃吃。”
“三姐姐,走,快去母亲那里吃长寿面!吃过早饭客人们就要来了!”明玉穿件崭新的杏黄百蝶纹袄子,系条粉蓝色的裙子,头发上绑两个珍珠珊瑚串成的珠花发箍,系几根七彩飘带,大步跑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的。
明菲笑着携了她的手,道:“慢点儿走,要被大哥看见又要说你不稳重。磕着碰着的,可怎么办?”
到得正房,明菲先给蔡国栋磕了头,又给张氏的牌位磕了头。蔡国栋沉着脸说了几句要她仁悌孝贤,遵守妇德,给妹妹们做好榜样之类的话,然后才放松了面皮,给了她一对上好的珍珠手串。
明菲谢过,又去给陈氏行礼。她才要跪下去,陈氏就扶住了她,道是不必了,明菲认真地道:“母亲对女儿有养恩,拜这一拜是应该的。”
陈氏也就不再推辞,只是在给礼物的时候,又悄悄让余婆子在一对赤金红宝石耳坠的基础上再加了一只足金打造,红宝石镶眼的兔子挂坠。
蔡光庭给的是一幅他亲手画的寒梅图,递给明菲的时候,只道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明菲心中一暖,郑重收起。蔡国栋半途要了去,看了半晌才板着脸道:“有这时间不如去看书!这次是你妹妹生日便罢了,下不为例。”
蔡光庭也不和他争辩,只肃手道:“父亲教训的是。”
明玉拿出的是她自己绣的一个荷包,据说上面绣的是牡丹,明菲看着却怎么都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彩线。
三姨娘、四姨娘、明珮、蔡光仪各各有礼。这里众人都表示完了,穿得华丽耀眼的明姿这才姗姗来迟,甩出两块灰扑扑的帕子来,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穷人,什么也没有。三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两块往年的帕子。”
明菲笑了一笑:“无论如何都是一片心意,我怎会嫌弃?”亲手接过,让娇桃收好。
四姨娘皮笑肉不笑的:“三小姐,四小姐的东西向来精美,借给姨娘看看,也好学学花样。”
明菲见明姿的脸色变了,便让娇桃递过去。四姨娘将那帕子打开,夸张地笑道:“哦,原来今年流行这种花样?老爷,夫人您们看看,可别致吧?”
众人一瞧,那帕子中间宛然两个剪子绞出的大洞。蔡国栋气得七窍生烟,明菲忙笑着自四姨娘手中将帕子收走,交给娇桃收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母亲,我的面呢,我可是一早就空着肚子等这碗面了。”
“来了来了,你这个小馋猴。”陈氏拉了即将发作的蔡国栋一下,低声道:“今日是孩子的好日子,别扫兴。”
蔡国栋沉着脸坐在一旁生气。把目光从几个女儿的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发现没有做衣服打首饰的明姿偏偏是穿戴得最华丽的一个,大红缂丝牡丹纹袄裙,一头金灿灿的,脖子上挂个分量十足的金项圈,小嘴巴上还擦了点胭脂,比今日唱主角的明菲还夺目几分,当下冷哼了一声:“明姿去把衣饰换了!”
明姿讶然地看着他,直愣愣地说:“为什么要换?别人皆穿新衣,戴新首饰,我穿穿旧衣也不行?除了这个我没穿的了。”
蔡国栋懒得和她细说,吩咐陈氏:“去教教她如何穿衣打扮,没得叫客人嘲笑咱们家姑娘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