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感知到外界存在的时候,纪云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条命,可真是烂贱,这么折腾,也没有死掉。
既然如此,那就再挺挺吧。
纪云禾想,长意还没有回到大海,还没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那么她便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她这条烂命,还不能止步于此。在这国师府内,一定还有她能帮助长意做的事,比如说——
杀了顺德公主。
大国师力量强大,然则他对长意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她这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真正想要害长意的,只有顺德公主。如果杀了她,长意就算在陆地上呆着,也无甚危险了。
纪云禾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牢笼,一成不变的幽暗环境,但是在她身边,那黑色的气息却不见了。纪云禾伸出手,她的手掌干瘦苍白,几乎可以清晰的看见皮下血管。这一个月来,一直附着在她身上的黑气,完全消失无踪,她摸了摸手臂,先前被割开的口子也已不见了,她的身体,好似回到了妖力爆发之前那般平衡的状态。
“我果然没想错,那海外仙岛上的奇花之毒,确有奇效。”大国师的声音自牢笼之外传来。
纪云禾一转头,但见大国师推开了牢笼的门,走了进来,他在她身侧蹲下,自然而然的拉过纪云禾的手,指尖搭在了她的脉象上。
他诊脉时当真宛如一个大夫,十分专注,只是口中的言词却并非医者仁心:“隐脉仍在,灵力尚存,妖力虽弱,却也平稳。应当是隐在了你本身血脉之中。汝菱做了件好事。”
汝菱,是顺德公主的名字,除了大国师,这世间,怕再没有人敢如此她。
“好事?”纪云禾好笑的看着大国师。
大国师淡漠道:“隐脉是你的灵力,而普通人也拥有的脉搏,现在,被你的妖力所盘踞。我命人从海外仙岛寻来的奇花之毒,促成了妖力与灵力的融合,令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
“怪物。”纪云禾打断他的话,自己给自己定下了名称。
“你若喜欢这么称呼自己,倒也无妨。同时拥有妖与驭妖师之力,世间从未有之,你该庆幸。”
纪云禾一声冷笑:“姬成羽说,这毒,你本还要炼制。”
“嗯。还未炼制完成,有何不妥,需得再观察些时日。”
“观察?”纪云禾问,“让顺德公主,再给我施以酷刑?”
大国师放开她的手腕,余温仍在她皮肤上停留:“这是研究你,必需的手段。”大国师却已经要转身离开。
纪云禾看着他一身缟白的背影,扬声道:“国师大人,我很好奇,你和顺德公主这般身在高位的人。是看惯了残忍,还是习惯了恶毒?你们对自己所作所为,便无丝毫怀疑……或者悲哀吗?”
大国师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来,身影在墙上蜡烛的逆光之中显得有些恍惚:
“我也曾问过他人,这般言语。”
纪云禾本是挑衅一问,却未曾想,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国师,难道也曾陷于她如今这般难堪绝望的境地之中?
没有再给纪云禾更多的信息,也没有正面应答她的问题,大国师转身离开,只留纪云禾独坐牢中。纪云禾不再思索其他,这些高位的人如何想,本也不乖是她该去思考的事情。她盘腿坐在墙角,往内探索,寻找体内的两股力量。
她必须蓄积力量,这样才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杀了顺德公主。
五日后。
顺德公主带着朱凌又来了,几日未出现,顺德公主的情绪,相较之前,沉了许多,她似乎隐隐压抑着愤怒。
一旁朱凌得见牢中的纪云禾脸上难得恢复了一丝血色,冷哼一声:“倒是还阴差阳错的便宜她了。”
朱凌这话使顺德公主更加不悦:“朱凌。慎刑司照着赤尾鞭做的鞭子呢?”
“应当是做好了,我去帮公主找找。”朱凌说着走到了一旁的刑具处,翻找起来。
顺德公主则上前两步,站在布下禁制的牢笼外,盯着里面仍旧在打坐的纪云禾,倏尔道:
“鲛人联合空明和尚以及一众叛逃的驭妖师,带着一批逃散的低贱妖怪,在从北方苦寒地出发,一路向南,杀到了北方驭妖台。
纪云禾闻言,宛如忠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没有抬眼看顺德公主,只看着面前的地面,沉默不言。
“驭妖谷的护法大人,你放走的鲛人,可真是给本宫和朝廷,找了好大的麻烦。”
纪云禾这才抬眼,看向牢外的顺德公主,然后满意的在顺德公主脸上,看到了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和阴狠毒辣。
她那张高高在上的脸,终于因为内心的愤怒,展现出了丑陋的模样。
云禾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但她此时却心情颇好的笑了起来:“顺德公主,辛苦你了,你可算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长意没有回大海,但他好像在陆地上,也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纪云禾的话,更点燃了顺德公主的怒火:“你以为这是好消息?而今,本宫不会放过鲛人,朝廷也不会放过,一群乌合之众的叛乱,不了月余,必定被平息,而你,当第一个被祭旗。”
“公主,你错了,你没办法拿我去祭旗,因为你师父不许。再有,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是被你们,逼到穷途末路上的亡命者。而这样的亡命者,你以为,在朝廷经年累月的严酷控制下,于朗朗天地中,会只有他们吗?”
顺德公主盯着纪云禾,微微眯起了眼睛。
纪云禾依旧笑道:“两个月?我看,两年,也未必能平此叛乱,谁输谁赢,皆无定数。”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顺德公主接过旁边,朱凌翻找出来的鞭子,“本宫纵无法将你祭旗,却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纪云禾目光丝毫不转的盯着她:“你试试。”
顺德公主握紧手中长鞭,一转脚步,便要打开纪云禾的牢门。
纪云禾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只待她一开门,便欲暴起,将她杀死。到时候,顺德公主一死,“天下二主”之间,多年来暗藏下的矛盾斗争,必然浮出水面,朝中大乱,再无暇顾看北方的叛乱。
纪云禾身为大国师的“新奇之物”,或许也保不住性命,但无所谓了,她能给远在塞北的长意,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足矣。
纪云禾微微握紧拳头。
“公主!公主!”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姬成羽的急切呼唤。
顺德公主脚步一顿,往门外看去,姬成羽急急踏了进来,对着顺德公主一行礼道:“公主,皇上召您速速入宫。自北方苦寒地而来的那群叛乱者,一路势如破竹,大破驭妖台的禁制,驱赶忠于朝廷的驭妖师,将驭妖台之地,据为己有!”
顺德公主大惊,纪云禾眉梢一挑。
她勾唇笑道:“公主,这北方的形势,听起来,像是那群‘乌合之众’欲借驭妖台之地,扎下根来,与朝廷抗衡了啊。”
顺德公主目光阴狠的盯着纪云禾,她将鞭子重重的扔在地上:“朱凌,打,给本宫打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言罢,她怒气冲冲而去。